湯姆瞠目結舌:“你、你怎麼能……”
老鷹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再這麼鬧下去,城防軍就要被引過來了。”
他的擔心本來是正確的,但是他潛伏此地時間尚短,並不清楚這座宅子裏每天都發生著什麼,城防軍聽見那些古怪又可怕的動靜絕不會過來查看,反倒是這裏長久的安靜下去會引起他們疑惑。
老鷹的手下扛著伊凡塞進了運輸肥料的馬車,一堆臭烘烘的各種動物糞便被堆放在他周圍,湯姆隻靠近了一步就再沒勇氣接近這部馬車,他甚至有點慶幸恩達的天氣並不適合蒼蠅生存。
“好了,活兒已經幹得差不多了。”老鷹得意洋洋的說道,“我也該告辭了。”
湯姆大吃一驚:“你不跟我一道出城?”
老鷹大搖其頭:“老兄,我們最好在這裏就分手。我的幾名兄弟會把馬車趕到農莊上去。你也要和馬車分開來走。”
湯姆轉頭看看自己停在不遠處的馬車,當他轉回頭時才發現剛才還在周圍的老鷹手下們已經走得不見了蹤影。他指了指馬車,結結巴巴的問道:“那、那我一個人趕回農莊?”
老鷹已經跳上了另一部運貨馬車:“要不然呢?你還指望我護送你不成?”他哈哈大笑著揚起鞭子,那馬車迅速在湯姆眼裏轉過了街角,徹底消失在他視線裏。
他咒罵了一句,急忙跑向自己的馬車。“啟程,快走!”他氣急敗壞的吩咐車夫,心裏卻忐忑不安的想起了尼古拉斯在骷髏海岸的遭遇。
湯姆不知是不是該感謝眾神,他的運氣不錯,一路有驚無險的回到了農莊。而且黛安妮還難得和顏悅色的問候了他一句。
但是他們並不敢在這座農莊久留。當侍衛們像抬死狗一樣把略微收拾幹淨的伊凡?貝林治?諾伊放進馬車以後,黛安妮就下令離開了這裏。
這座普普通通的農莊很快恢複了沉寂,就像它以往那樣立在冰原終年不斷的寒風裏,誰也猜不出它曾接待過怎樣的來客。
伊凡又在做夢了。
這一回他夢見了夏日王宮。他的父親和母親正帶著兩個孩子在水邊散步,他們背對著他往前走,看那情景一家人其樂融融,十分幸福。他認出了妹妹瑪利婭的背影,她看上去隻有四五歲,纖細的胳膊被母親牽著,卻仍舊調皮的蹦蹦跳跳。伊凡的目光迫切的轉移到了父親牽著的那條身影上。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比瑪利婭還要年幼一些。伊凡覺得十分困惑,他邁動腳步,想要追上他們,無論怎麼努力,仍舊和他們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前方依稀傳來一家人的歡聲笑語,伊凡看到父親慈愛的撫摸著那個男孩的頭頂。男孩突然伸開雙臂,扭動著他小小的身體,父親大笑著把他舉起來,放到自己脖子後麵,就這麼馱著他往前跑去。伊凡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股不可壓抑的怒火從他心底最黑的深處猛然騰起。他想要叫喊,想要衝過去,但是他卻無能為力。這時,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聽見了他的狂吼,那男孩朝他轉過了頭來。他隻覺得天旋地轉——黑發黑眼,果然是那個該死的米利亞!
伊凡嘶吼著從夢裏醒了過來。他揮舞著手腳,身體也跟著扭動不停,忽然一陣伴著疼痛的亂響打斷了他的瘋狂。他徹底的醒了過來,身下冷硬的地板和被他扯在手裏的床單提醒他,剛才那陣響聲,是他自己從床上掉了下來。
他愣了片刻,一陣狂喜忽然湧了上來。他記起來了!一群來曆不明的家夥把他從那個牢籠裏救了出來。
戴安妮走進房間時,伊凡正努力從地上爬回床上。他的樣子確實狼狽,長久的禁錮已經損害了他的健康,原本健康的膚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青灰,皮膚鬆鬆垮垮地貼在他的臉上,就像初秋時分正在失去水分即將墜落的樹葉。即便刮掉了臉上的胡須,那種枯槁和憔悴仍從他的眼神和表情裏傳達到每一雙注視他的眼睛裏。
戴安妮忽然覺得有些失望。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竟然是這個樣子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弟弟,納索王國的隱沙堡大公爵,他直到死,都沒有露出過這樣狼狽的神態。他那樣的人,世上不會再有了。她一邊想,一邊朝伊凡走了過去。
湯姆從門口衝了進來。“別過去!”他大聲喊道。
戴安妮的腳步頓住了。“為什麼?”她困惑的看向湯姆。
湯姆幹笑了一聲,見女王止住了腳步,也不再向前,反而催促著身後的侍衛:“快把伊凡殿下扶到床上去。”
侍衛走過去,戰戰兢兢的扶起伊凡,似乎生怕他會突然作出可怕的舉動。這種警惕讓伊凡感到了羞辱,雖然這點羞辱和他在那座宅子裏受到的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伊凡回到了床上,侍衛守在他身邊,女王在床前的一把椅子裏坐了下來,湯姆抱著雙臂站在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