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幽棋院,春花燦爛。
水一方坐在金色的陽光裏,表情卻十分痛苦,他用手抓住頭發,撕成淩亂的雲,不停地嘀咕:“有辦法嗎?是這樣吧?”麵前的棋盤上擺著一個古老的定式(圍棋術語,指下棋中一些約定俗成的走法,猶如固定的程序),小小的角部折磨了他許久:一個半夢半醒的夜晚,一個半醒半夢的清晨。
“發什麼癡,小癡?哈哈……”水一方一驚,但看見了肩頭上厚厚的手掌便笑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在他身後。
“北龍師兄……”水一方忙站起來,向北龍人行禮。
北龍人的笑很有特色:開闊而有力。他們的師父、鼎鼎大名的月城月棋王曾經點評桑王國南菊世家的前任棋尊雲之悠想八段的一記妙手時就用了“北龍君式的笑聲”來形容它對全局強大的震撼力。
“擺棋呢?對付大飛,臨陣磨槍可不起什麼用啊!”北龍人有為別人起綽號的愛好,“大飛”指得是虹飛——棋王的三弟子,他手裏總是捏著一把寫著“翔雲”的鵝毛扇子,總是自誇他並非在下棋,而是在棋盤上飛翔。
水一方喃喃答應著,忽然拉著北龍人的手臂道:“北龍師兄,這裏我正有問題要請教……”
“別別,我怕了!”北龍人將臉躲得遠遠地:“小癡,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探討棋藝的,快走吧,師父在前院等著呢!”
“師父?前院?等什麼?”水一方一臉迷茫。
“我的天,你真犯癡了,今天早上我們要在前院照相——你忘個幹幹淨淨?”
水一方“哎呀”一聲,他記起來了,昨晚九洲記者提出想給棋院師徒合一張“全家福”,師父欣然同意了。“照相啊……”水一方忽感到心髒跳得厲害,像在敲木魚。
“昨天下午九洲先生與我聊了一個鍾頭呢,別看人家是大記者,居然還拿出一個小本兒專門記我的話兒,那股認真勁兒絕對勝過描紅的小學生!分手時他給我照了一張,‘啪’,一道白光,晃過眼際,可光寂眼明,我依然是我,既不冰涼,也不麻木,可見魂兒還在這臭皮囊中。啊,想一想一百年後,我已化為塵土,可天下人通過一張薄薄的相片依然能知道我的模樣,這玩意兒可也太神奇了!”滔滔不絕的北龍人見水一方又在發呆,便又重重地拍了他一下:“想什麼呢!?小癡,下午九洲先生還要采訪你呢。”
“采訪……我?”
“誰叫你是明天的主角呢?出發!”北龍人轉身就走,水一方一路小跑方能跟上這位師兄的流星大步。兩人在絢麗的雲邊桃花下穿行,水一方仰起頭想像著一隻候鳥正輕靈地掠過朝霞,然而飛翔的“鳥兒”轉瞬間便栽落了,他的腦袋重重地撞在北龍人厚厚的肩膀上。“噓!”北龍人笑道,“有趣。”原來十幾步遠的前方,丁香花下站著二師兄川世家,順著他有些迷離的目光水一方看見兩個人並肩而行:衣著光鮮的三師兄虹飛身邊漂亮女孩兒不正是大師姐月思梅嗎?——棋王的大女兒。兩人邊走邊笑,完全不知道身後閃爍著六雙“傻乎乎”的眼睛。
兩人一轉過院門,北龍人便輕輕來到川世家背後猛得一聲咳嗽,嚇得川世家一口嗆下幾朵花來,“呸、呸!”地一陣亂吐,“好美呀……”川世家很不自然。
“是呀,好美!”北龍人不懷好意地笑笑。
“我說的是這丁香花——好美。”
“英雄所見略同。”北龍人笑容依舊。
川世家尷尬地笑笑,看見了水一方,忙叫道:“小師弟!”
水一方上前施禮:“川師兄,早。”
“近來進步神速啊,第一次參加院內比賽就殺入決賽,真叫人刮目相看!”
水一方忙低下頭:“我差得遠呢,隻是運氣好,師兄們都讓著我……”
“太謙虛了,小師弟,你的用功,我們都有目共睹。”川世家將手搭在水一方肩上,“明天的比賽——可有把握?”
水一方聲音低得如同蚊子:“能多一次向虹師兄學習的機會,我就很滿足了。”
“這家夥!”北龍人冷笑道,“我說,你為什麼不想著戰勝他呢?”
川世家見水一方低頭不語,忙笑嗬嗬替他開脫:“北龍師弟可不要誤解了小師弟喲,他一定在想:打敗桑國佬這種艱險的任務當然得留給虹師兄了。——快走吧,師父、師母正等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