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暗沉霾的屋角，我看見一個枯澀的嘴唇在顫，豬灰的血在上麵凝結了。由於寒雨的冰氣，空氣似乎也要凍凝成晶體，我看不分明對麵的人隔絕在蒙蒙的冰霧和凜凜的晶棱間。我聽見一聲呻吟，我的心正隨著那搖曳無盡的呻吟相似悠回著的時候，那呻吟陡忽戛然的中斷，空氣已經凍成晶體了。
眼前這個頹廢，衰老，淩亂如同瘋子的人真的是以往那不可一世的禁軍大統帥龍邪嗎？他蒼老孱弱，令人生憐，那對他的恨意也早就煙消雲散。
龍邪抬頭看了我一眼，複雜的神情讓我蹙眉，他欲言而止，許久，他才沙啞著沉吟一聲：“陛下。”
我本想對他說些什麼，終究忍住了，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龍邪，他不知所措了，連忙單膝下跪向我行禮，動作遲緩得就像一個臨近死亡的病者。
其實在我的意料之中，龍邪的內心平靜得如同一池死水，沒有絲毫的漣漪。他之所以慌亂是因為他見到我的眼神，失去了原來的堅定。
我轉過頭對寒雨說：“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話想和龍邪單獨談談。”
寒雨驚訝地睜大眼睛，沒有說話，我知道他在擔心我的安全。
我笑了：“沒事的，放心吧。龍叔叔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寒雨並不是一個固執的人，尤其是在我傾國傾城的微笑麵前，他溫柔地微笑，然後輕輕地在我耳邊說：“小心點，我就在外麵。”
我又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對寒雨再說什麼。
寒雨，這個來自異域的高手，和他從小一起生活的我十分了解，如果形容他們各自的武功，夜風是快而犀利，星碎是狂而霸氣，而寒雨卻是美而柔和。和夜風星碎不同，寒雨的體內從來沒有殺氣這樣的東西，即使是他的殺招也是一樣美得讓人陶醉。
我相信，整個帝國除了夜風和星碎再也找不出第三個能成為寒雨對手的人了，即使是帝國最強悍的戰士，他們也不能與寒雨敵對。
盡管原來的禁軍大統帥龍邪並不是個弱者，他是父皇時代帝國有名的高手，但是有寒雨在，我心中卻很塌實，他畢竟老了，絕對不可能擊敗寒雨的，更何況——
陰暗的地牢，頹廢的叛臣，高貴的女皇，三者構成了一種絕妙的諷刺，這對帝國最高權力的諷刺。
在這之前，我時常會想，如果在這場叛亂中，龍邪能夠勝出，那麼又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他又會怎麼對待一直疼愛有加的我呢？每當我回憶起龍邪叔叔寬闊的肩膀和爽朗的大笑時，我的心就如沉入到深海般冰冷。
然而，現在我才明白，龍邪，看似手握重兵，囂橫一時的禁軍大統帥，他是絕對不可能取勝的。
望著他，忽然之間我明白了很多以前不能明白的東西，我的聲音冷靜得有點可怕：“你後悔嗎？”
龍邪跪著，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沒有回答，身體也不曾有一絲晃動，他很平靜，可見他並不後悔。
我停了一會，繼續問：“你有什麼要對我說？”
龍邪依舊默不作聲，他有他的堅持，為了他的堅持，他也付出了太對太多。
我向著龍邪的方向走去，輕輕扶起了這個夢幻帝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身體如此虛弱，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在不停地顫抖，身體在顫抖，靈魂也在。
“你選擇死亡，我選擇麵對！”我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過，親吻他的額頭，然後轉身走開。
“陛下！”龍邪老淚縱橫了，他終於肯開口說話了，但他的表情卻讓人心酸，曾經叱吒風雲的他也會被淚水占據，“別讓先皇失望！”
我絲毫沒有停留，也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龍邪的話始終在耳邊回蕩，他最後的淚水到底代表了什麼？後悔？痛苦？什麼都不是。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是欣喜，是希冀，是對帝國美好明天的無限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