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遊獨自來往崇寧宮行去,雖然一路上九曲十八廊,但好在徐北遊記憶力驚人,隻走過一次便已經熟記於心,不用管事帶路,就到了完顏北月所在的崇寧宮,崇寧宮門前守著的兩名小宦官見到徐北遊後,顯然是早已經得了完顏北月的吩咐,立時推開了崇寧宮的高大殿門,請這位貴客入內。
徐北遊邁過門檻進入殿內,兩名小宦官又將殿門緩緩合上,徐北遊四顧望去,屬於完顏北月的那把紫檀大椅上空無一人,整個殿內隻有一方三足大鼎和四隻白雲銅爐,煙霧如雲嫋嫋。
徐北遊將視線轉向那條掛滿了紗幔的長廊,在長廊的盡頭便是完顏北月精心潛修的精舍所在。
就在此時,裏麵傳來了完顏北月的聲音,“進來吧。”
徐北遊微微一愣,按照不成文的慣例,修士們的閉關所在乃是最為私密的場所,平時除了道侶和護法之人能夠進去,就是尋常弟子也不能輕易入內,這時候完顏北月請他進入自己的精舍,這倒是有些出乎徐北遊的意料之外。
不過徐北遊也隻是略微猶豫,便邁步走進那條掛滿紗幔的長廊,一直來到其盡頭處的精舍門前,推門而入。
精舍中,完顏北月仍舊盤坐在平日裏的坐台上,頭上道祖,腳下天魔,自己身處其中。
在距離坐台大概三尺的位置專門擺有一個蒲團,這便是留給徐北遊的位置了。
徐北遊盤腿坐在蒲團上,開口道:“多謝完顏國主成全。”
“不滅金身的要義是慕容玄陰傳授給你的,又是你說動了慕容玄陰,這是你自己的本事,與我何幹,又何必謝我。”完顏北月的聲音十分平和。
徐北遊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畢竟是國主給了我去見慕容先生的機會,無論如何,國主都當得徐某這一謝。”
完顏北月眯起眼睛,說道:“我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你,那時候的你還不是什麼劍宗宗主,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如今幾年過去了,你成了繼上官仙塵之後的大劍仙,身份地位變了,心性也跟著變了不少。”
徐北遊問道:“不知國主此言何解?”
完顏北月道:“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以家國為重,敢為天下先,這都是你的長處,我就不多說了,可太過世故圓滑,學會了虛與委蛇那一套,年紀輕輕便暮氣沉沉,像個老夫子,沒有半點年輕人的朝氣和意氣,也著實讓人不喜。”
徐北遊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正如國主方才所說,晚輩每每想起自己身上肩負著的重擔,再想要快意行事,便很難了。就像一片羽毛,無事一身輕的時候,可以隨風飄蕩,逍遙自在,可身上壓上一塊石頭之後,便再也飛不起來了。”
完顏北月淡然道:“做山下的俗人難,做山上的仙人難,其實都不難。儒門有句話,叫做山上和山下,世內和世外,從無相通,若能相通,便是聖賢。我年輕時初聽這句話,隻覺得不屑一顧,可待到年老時再去回味,卻又覺得有些道理。”
徐北遊雙手分置於雙膝之上,靜待下文。
完顏北月盯著徐北遊,緩緩說道:“馳得塵俗之肩,方可挑聖賢之擔。不做山下蠅營狗苟的俗人,不做山上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仙人,做一個山上和山下相通的聖賢之人,這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