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圓鏡中,已經看不見我的投影了。
能映照出來的,隻有空白的屋子,窗戶,還有窗外的月光。
但是仔細瞧的話,還是能看到月光下,在我背後的位置,地上有團人型的影子在輕輕搖晃。
但那卻不是我的影子。
我的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光滑的鏡麵,依舊慢裏斯條地梳著頭發。
“安瀾他現在情況如何?”我對著鏡子問道。
身後的影子咯咯笑著:“你對鏡子問什麼,我在你身後啊。想知道答案,就轉頭來問我啊。”
“回答我的問題。”我不為所動。
影子笑了一會,聽見我這麼說,而收斂了笑聲:“他很好,依舊在沉睡,偶爾也會醒過來。”
“那他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我問出第二個問題。
“是醒著。”
“那我可以與他說話嗎?”
“可以。”
身後的影子沉默了下,然後這麼回答我。
隨著它答應後,影子突然就悄無聲息了。我透過圓鏡,隻能看到它依舊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但卻遲遲不達成我的願望。
因為我們兩個都不說話,一時之間房間裏隻剩下窗外偶爾吹拂過的風聲和蟲鳴聲,悉悉率率,讓人按耐不安。
我握著梳子的手抖了抖,有一瞬間產生一種下意識回頭查看的衝動,但不過剛從心底冒出,就被我無情的掐滅了。
我耐心等待。
我知道,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吸引我回頭。
這個招鬼術沒有名字,是古老流傳下來的一個詢問事情的小法術。
因為照出來的是自己的影子,所以可以利用影子無處不在的特性,來詢問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甚至和某個特定的人進行遠距離通靈。
但是同樣,因為召喚出來的是自己的影子,所以它們雖然會誠實地回答你所有的問題,但在回答中卻會想法設法的騙你回頭。
隻要你回頭,你和它的身份就會互換,它變成活人,而你成為影子,代替它永遠躲在永無寧日的黑暗中。
所以,絕對不能回頭。
我攥緊拳頭,手指捏在鏡子上,已經變得骨節發白。
過了好一會,可能是看我沒有上當,影子終於再次開口。
不過這一回,它的聲音卻變了,變得有些虛弱,和夾雜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歎息。
“書薇,又是你。”
熟悉的男人聲音差點讓我落淚,我咬著牙把眼淚憋了回去。
“對,是我,安瀾。你怎麼樣,還覺得好嗎?我已經從陰間回來了!我現在就來找你了!”
能與安瀾聯絡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好像要爭分奪秒一般緊迫。總想著盡可能再多說一些,多聽聽他的聲音……所以一開口,就是迫不及待的一連串話語。
“我不是讓你不要來嗎?”安瀾拒絕我,“回去吧,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也不要再使用這種危險的召靈,現在已經沒有我可以保護你了。”
“我已經可以自己保護自己。”我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
天知道聽見他的聲音後,我多想回頭看他一眼。可是我知道,就是此時我回頭,看見的也會是計謀得逞的自己影子。
我閉了閉眼:“安瀾,不要拒絕我。失去你已經是我最大的痛苦了,如果連讓我挽回你的希望都不準有,那麼也太殘忍了。”
“書薇……”
“況且,”我含著淚打斷他的話,“你忍心讓我們的孩子,生出來就沒有父親嗎?”
“不管是你作為你的妻子,還是作為孩子的母親,我都必須去找回你,你阻止不了我。”
安瀾在沉默。
我屏住呼吸等他的回答,但許久,他也沒說話。
我有些慌張,不知道他是怎麼樣一個想法。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間,才聽見他輕輕歎息。
“你,不能逞強。”或許是了解到他無法阻止我,所以安瀾不再說勸阻的話語,“慢一點,久一點也沒關係。”
“如果你真的希望來見我,那麼我希望我脫困之時,能看見的是我健康的妻子和孩子。”
“不然,哪怕你解開我的封印,我也不會與你再相見。”
安瀾說到這的時候,語氣變得冰冷凝重,表達出他的認真之意。
我不敢怠慢,哪怕他看不到,我也急忙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會保重自己的。”我向他承諾著,“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要輸給那塊破石碑,你要一直等著我來找你!”
“好,我會。”安瀾的聲音裏隱隱帶上了笑意,“不管幾百年幾千年,隻要你想,我就會永遠等著你。”
“幾百年幾千年我都變成枯骨了,”我破涕為笑,“你放心,或許幾十年都用不上,我已經找到可以去你墓地的方法了,隻要你等著我我很快……”
我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身後一陣沉默,我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停了下來,豎耳凝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