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僑們都以買到徐悲鴻的畫為榮。每當徐悲鴻穿著淺色的西服,胸前打個黑色的大領結出現在展覽會場時,熱情的觀眾們便緊緊地圍住他,每個人都搶著遞上自己的小冊子,請他簽名留念。
興致勃勃的徐悲鴻就利用機會,和大家攀談,盡力宣傳祖國的抗日戰爭。有時,他應邀到各處講演,便大聲疾呼,請海外僑胞多為苦難中的祖國盡力。許多華僑受到他的愛國精神感染,和他結成了好友。
就在他舉辦籌賑畫展之際,聽到長沙會戰消息,他夜不能寐,連夜畫了大幅奔馬,並寫道:“辛巳八月十日第二次長沙會戰,憂心如焚,或者仍有前次之結果也,企予望之。”
華僑們踴躍支持抗戰,每次畫展,他們都競相搶購,以買到徐悲鴻的畫為榮。徐悲鴻把3個畫展籌得的巨額收入,全部捐獻給了祖國。不久,美國援華總會也來邀請徐悲鴻赴美舉行畫展。徐悲鴻再一次回到新加坡,積極為赴美畫展做準備,他又開始不知疲倦地埋頭作畫了。
1941年11月底,徐悲鴻將自己的畫冊、照片、展覽會資料等全部寄往紐約,他的作品也已裝箱,準備托運。然而,沒過幾天日本就偷襲了美國在太平洋的海軍基地珍珠港,同時向新加坡進攻。新加坡猝不及防,陷於一片混亂之中。
徐悲鴻連夜匆忙離開新加坡,經海路至緬甸。當時交通十分困難,時間又急迫,他來不及攜帶全部作品,有40幅油畫遺留在新加坡一所華僑小學內。
新加坡陷落後,日軍開始捕殺大批愛國華僑。徐悲鴻積極宣傳抗日是盡人皆知的。那所小學懼禍,恐因他的作品受到連累,不得已將這40幅油畫沉到一個井底,結果全部遭到毀壞。
這件事給予徐悲鴻極其沉重的打擊!因為那都是他油畫中的精品,數十年心血的結晶,竟毀於一旦。
徐悲鴻由緬甸到達雲南邊境。他沿路都在日本飛機的空襲下緊張地奔波,疲乏困頓達到極點,但守關的國民黨士兵卻照例要檢驗行李。
徐悲鴻看到他們翻箱倒篋,弄得滿地狼藉,不堪收拾的情景,便憂愁地望著身邊那幾隻龐大的畫箱,擔心它們遭到厄運。迫不得已,他掏出身上的名片,求見關上的負責人。
等了不久,一位身著戎裝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麵帶微笑地說:“徐悲鴻先生,久仰大名了,請到裏麵坐吧!”同時,將他自己的名片遞給徐悲鴻。
悲鴻看了他的名片,急忙說:“黃先生,我的這些畫箱能否不打開檢查呢?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畫,絕沒有別的東西。”
黃先生熱情地同意了徐悲鴻的要求。
徐悲鴻非常感激,以至於當這位黃先生向他求畫時,他十分高興地送給他兩幅畫。
徐悲鴻進入國境,來到雲南邊陲重鎮保山,在這裏略事休息。為了節省,他每天去一家小吃店,以燒餅代餐。
不久,徐悲鴻又輾轉來到了昆明。和他們同時來昆明的,還有一位從新加坡逃難出來的劉將軍。徐悲鴻在新加坡舉行畫展時,劉將軍來參觀,幾位愛國華僑特意將他介紹與徐悲鴻認識。
據說這位劉將軍曾是抗日將領馬占山將軍的秘書,上海淪陷時,被日軍逮捕,逼迫他出任偽職,他嚴詞拒絕,因此受到監禁和非刑拷打。後來,得到監獄內的愛國誌士幫助,才逃出虎口。當他來到新加坡時,許多愛國華僑聽到他述說這一段經曆,都肅然起敬,徐悲鴻也同樣對他表示了深深的敬意。
在昆明,徐悲鴻還舉行了勞軍畫展,將那些準備在美國展覽和出售的畫移在昆明展覽,受到昆明各界的熱烈歡迎。他又將賣畫的全部收入捐獻祖國,以慰勞前方將士。
在昆明,也和在其他地方一樣,許多好學求畫的青年都慕名來找徐悲鴻。一天,一個衣著簡樸的青年拿著自己的畫和雕塑來找徐悲鴻。徐悲鴻細心地觀看著這個青年的作品,十分欣賞這些帶有生活氣息的雕塑和繪畫。
這個青年叫袁曉岑,他出生在貴州苗漢雜居的一個小山村裏。從小就喜歡拿木炭在地上、牆上畫他放牧的牛、羊,喜歡用河泥對著豬雞狗兔捏小動物。
後來,在縣城讀書時,他看到任伯年繪畫的印刷品,更加勤奮地作畫和做雕塑。但是,由於家境貧寒,始終沒有機會學畫。考上雲大中文係,也是靠平時捏點小動物,賣了交學費,半工半讀。他很希望能夠得到悲鴻的教導,請求拜徐悲鴻為師。
徐悲鴻感動地聽著,十分同情袁曉岑的境遇,很熱情地鼓勵他說:“作為一個藝術家,就是要創作人民大眾所喜愛的作品,不要搞那些腐朽沒落的東西。”
徐悲鴻還拿出自己的速寫本和一些默寫畫稿,借給他看。以後,徐悲鴻又專門帶著袁曉岑去大觀樓附近的農村寫生,指導他畫水牛,在用炭精筆畫的速寫上,用水墨略加勾染,頓時增加了結實感和體積感。
有一次,徐悲鴻來到袁曉岑家裏,看到他為了畫好孔雀,自己不但養了孔雀,而且還把孔雀羽毛掛在牆上練習工筆寫生。徐悲鴻高興地說:“師法造化才能有創新、有進步。我在柏林學畫動物時,就是這樣每天對著動物畫。”
徐悲鴻的鼓勵和指導,更加堅定了袁曉岑從事美術工作的決心。後來,他大學畢業後,就專攻繪畫、雕塑,直至靠賣畫為生,終於走上了美術道路。
1942年夏天,徐悲鴻回到了重慶。當他穿著一件白夏布長衫,戴著寬邊的禮帽,腋下夾著一大卷畫,急匆匆地從飛機的舷梯上走下來時,到飛機場迎接他的,隻有他的幾位學生,沒有官方的任何人。
盡管他在國外勞苦奔波,沒有花國家一文錢,而為抗戰中的祖國作了那麼多辛苦的工作和貢獻,但國民黨政府卻視而不見。
為正義堅持戰鬥
徐悲鴻回到了這個多霧的山城、戰時國民黨政府的陪都。這裏有他親愛的同胞,有他熟悉的學生,有等待著他去做的許多工作,他感到多麼喜悅。
雖然徐悲鴻才47歲,但看上去,卻遠遠超過了他的年齡。為了多難的祖國,他工作得太多、太緊張、太疲乏了!
他來到中央大學藝術係,學生們蜂擁上前,搶著向他問好。這時,響起了“劈劈啪啪”的鞭炮聲。徐悲鴻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學生,用竹竿高高地挑起一串很長的鞭炮,它在響聲中冒著硝煙和火花。
學生們把徐悲鴻擁到教室裏,在那些拚湊起來的簡陋的課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那是他的學生們親手做的。他坐下來,每個學生給他夾一筷子菜,送到他的麵前,他聽到那些男女學生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心中滿是欣慰。
這天晚上,他照舊回到中央大學的集體宿舍中,住在上下兩層鋪的小房間裏。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想起了已經失去的家,想起了兩個兒女,也想起了蔣碧薇。
第二天,徐悲鴻去看望了蔣碧薇。但是她卻對他冷若冰霜,堅決拒絕和解。原來,聽到徐悲鴻行將歸國的消息,張道藩便寫信給蔣碧薇,要她拒絕一切調解,說明和他永久斷絕。這樣,蔣碧薇可以保留自由之身,長為張道藩秘密的愛人。
陰險的張道藩要繼續在精神上扼殺徐悲鴻。蔣碧薇當即複信表示,她決不與徐悲鴻和好。她在給張道藩信中寫道:“忍痛重圓,此一做法,當為吾人最難堪、最慘痛之犧牲”,“至於汝之愛吾,吾固未曾有一刻懷疑”。
徐悲鴻永遠沒有想到,口口聲聲說“我又不會再嫁人”的蔣碧薇竟如此不顧個人尊嚴,成為一個早已娶了一位法籍妻子的國民黨特務頭目的情婦。
徐悲鴻仍然將全部精力用於創作和教學上。為了彌補這幾年失去的教學時間,他每天一清早就來到教室裏,以高度的責任感來培養年輕一代,循循善誘地引導有不同才能的學生向不同的方向發展。因材施教,永遠是他的特色。當時的許多學生後來都成為優秀的美術家,多在美術院校任教。
當時,油畫工具仍很缺乏。徐悲鴻就指導學生們用各種廢舊的木板做調色板,有的很厚重。他從來不講這些工具不能用,或那種筆不行,並且常常在教室裏和學生們一起作畫。
1942年,重慶舉行了全國木刻展覽。徐悲鴻興致勃勃地看到解放區木刻家豐富多彩的作品。這些作品反映了人們的生活和鬥爭,特別是木刻家古元饒有詩意的作品,引起了徐悲鴻的讚歎,為此他還寫了一篇文章,在開頭寫道:
我在中華民國三十一年十月十五日下午15時,發現中國藝術界一卓越之天才,乃中國共產黨的大藝術家古元。
我自認不是一個思想有了狹隘問題的國家主義者,我唯對於還沒有20年曆史的新中國版畫界已誕生一巨星,不禁深為慶賀。
古元乃他日國際比賽中之一位選手,而他必將為中國取得光榮。
徐悲鴻的預言並沒有錯。後來,古元果真成為出類拔萃的木刻家,在國際上享有盛名。
但是,當時國民黨的報刊壓製輿論,他這篇文章隻能在本市中一家私營的《新民報》上發表。後來,延安的《解放日報》轉載了這篇文章。但是,這樣的一篇文章卻得到了國民黨當局的格外“關注”。
不久,蔣碧薇的父親蔣梅笙逝世了。徐悲鴻聞訊,立即趕到醫院的太平間。那天晚上,他悲傷地陪著蔣碧薇守靈。
在昏暗而慘淡的燈光下,他們默然無語地坐在老人的遺體旁,遙遠歲月裏的往事,又像潮水般向徐悲鴻湧來。
徐悲鴻忽然記起了第一次到蔣家去的情景,蔣梅笙先生穿一件灰色的紡綢長衫,搖著折扇,滿臉堆笑地迎接他。他還清楚地記得,那把折扇是空白的,蔣梅笙特意買來請他作畫,他當時便畫了一叢墨竹。
蔣梅笙十分讚賞地用食指敲著桌沿,連聲叫好。後來,吃飯的時候,蔣碧薇從樓上走下來,她好像是特意打扮過的,穿一件嶄新的藕色上衣,下身是一條藏青色的綢裙,烏黑的頭發覆蓋著她的前額,那雙黑閃閃的大眼睛落落大方地注視著這個新來的陌生人……
忽然,蔣碧薇聲音低低地說道:“要是能給父親畫張遺容就好了!”
徐悲鴻回過神來,抬頭望了望她,輕輕地站起來,打開他隨身攜帶的手提包,小心地拿出紙和筆,迅速地畫了一幅素描。
微弱的曙光悄悄地從窗戶外朝裏麵窺視,天快要亮了。徐悲鴻用手絹擦了擦含在眼眶裏的淚水,飽含深情地說:“碧薇,你不要難過,父親的喪事我一定好好辦理。”
徐悲鴻想到自己幾乎分崩離析的家庭,沉思了片刻輕聲地說道:“碧薇,我們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呀!為了兒女著想,我們也不該再鬧下去。”
蔣碧薇急速地抬起了頭,高聲地說:“算了吧!我們既已分開,一動不如一靜,天下離異的人很多,不足為奇,你我的個性太不相同!你可以另外結婚,我難道還會跟你搗亂不成。”
徐悲鴻沉默了,不再說話。當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卑鄙的張道藩一直緊緊地牽引著蔣碧薇的心,並且依舊巧妙地通過蔣碧薇的手,來給他施加種種難堪和痛苦,而張道藩本人卻繼續披著偽裝,在公開場合遇見他時,總是擠眉弄眼地說著關切的話。
很多年後,蔣碧薇寫道:
父親去世前後,道藩對我盡了最大的愛心與關切……在那一段時期內,道藩在中宣部的工作職責重大,忙碌到日以繼夜,但他仍盡可能地抽出時間,和我多聚晤。
這年秋天,徐悲鴻準備著手籌辦中國美術學院。它是由中英庚款董事會計劃用庚子賠款建立的,是一所美術研究院性質的學院。
由於戰時的一切都很困難,隻能因陋就簡,院址設在沙坪壩對麵的磐溪石家花園石家祠。為了給美術學院準備一批圖書,徐悲鴻決定去桂林七星岩岩洞取回他那些藏書。
1942年冬天,徐悲鴻由重慶乘長途汽車,前往貴陽,準備從那裏再去桂林。他在貴陽逗留期間,又舉辦了一次畫展,將全部賣畫收入,捐獻給當地的中學作為經費。隨後,他又乘車到達桂林。
在桂林,徐悲鴻終於和田漢、歐陽予倩又相聚在一起了。這三個“南國社”的朋友,當年分手以後,盡管各自都有著很不平凡的艱苦經曆,但是,都堅強地戰鬥在文藝戰線上。
這時,歐陽予倩正在桂林創辦劇社,上演了許多抗敵話劇。田漢則在郭沫若領導的政治部第三廳擔任文藝處處長,肩負了極為繁重的抗敵宣傳工作,並領導了那些抗敵演劇隊,經常四處奔走。
田漢和歐陽予倩都戴著厚厚的近視鏡片,隻有徐悲鴻一人仍是目光精銳。他們不由得憶起並肩戰鬥的往事,在南國藝術學院共事的情景又湧到了他們麵前,然而時間卻過去了15年!
“悲鴻,你一個人單身生活了6年,總該有個家啊!”田漢和歐陽予倩幾乎同時這樣勸說他。但是,徐悲鴻默默無言。過去那個“家”帶給他的痛苦是可怕的、記憶猶新的,重新建立一個家是否就能得到幸福呢?他不敢想象。
在桂林期間,徐悲鴻還專程去看望了李濟深先生。這位曾參加領導北伐戰爭,後來被蔣介石囚於湯山的桂係將軍,對徐悲鴻十分敬重。他住在南京時,聽說徐悲鴻愛吃枇杷,便經常派人送枇杷給徐悲鴻。徐悲鴻曾回了一幅國畫《枇杷》,上麵題寫了“每逢佳果識時節,當日深交懷李公”,就是指的李濟深先生。
李濟深先生和夫人也為徐悲鴻孤身一人而感到不安,並寄予同情。李夫人還特意為悲鴻介紹了一位能詩能文的富家小姐。但是,徐悲鴻卻婉言謝絕了。
1942年年底的一天,徐悲鴻應歐陽予倩的邀請,在桂林的一家劇院看了一個小劇團演出的抗日小節目。一位年輕的姑娘懷著抗日救國的激情,演唱了《中國不會忘》這首歌曲。
看完戲後,徐悲鴻特地向劇團贈送了花籃,向那位年輕的姑娘表示感謝,並希望她今後能多演唱一些歌曲。雖然是第一次見麵,她給徐悲鴻留下的印象極好。
又過了幾天,報紙上刊登中國美術學院招考一名圖書管理員,由徐悲鴻親自口試。許多年輕女子聽說徐悲鴻籌辦的中國美術學院招考圖書管理員,都非常樂意工作在這位偉大愛國畫家的身邊。
報名者達到了50餘人,經過徐悲鴻親自口試之後,最後錄取了一位湖南姑娘,她就是廖靜文。正是那次在劇場演唱《中國不會忘》歌曲的那位姑娘。
廖靜文聰明伶俐,舉止溫雅,是一個極其富有愛國心和正義感的女子。她受到徐悲鴻的賞識,逐漸成了徐悲鴻的知心朋友。
廖靜文對徐悲鴻十分尊重,熱愛他所從事的藝術事業,同情他在家庭上所遇到的坎坷。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彼此之間的友誼日漸增進,愛情也悄悄地來到了他們之間。作為徐悲鴻的知音,廖靜文從此之後體貼入微地照顧著徐悲鴻的生活。
在當年的抗戰時期,長期的艱苦生活和過度的辛勞,致使徐悲鴻患有嚴重的高血壓和慢性腎炎。但是徐悲鴻仍然堅持工作著。每天上午,他都按時到學校教書,晚上又在油燈下奮筆作畫。不久,他就因為過度的疲勞而病倒了。
大夫告訴他,他的腎炎已經嚴重地影響到了他的心髒,而且血管也開始硬化。徐悲鴻在廖靜文和朋友們的勸說下,勉強湊了一些錢住進了醫院。白天廖靜文伺候他的飲食起居,夜間她就守候在他的病床前,悉心地看護。
徐悲鴻雖然是病魔纏身,枯瘦如柴,但是他並沒有氣餒,沒有絕望。他對身邊的廖靜文說:“死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但隻要有一息尚存,我就要愉快地去幹我為之而奮鬥的事業。”
徐悲鴻還讓廖靜文找來了魯迅為亡友寫的《海上述林》和魯迅的《呐喊》。
雖然大夫和護士都不讓他多看書,但他總告訴他們每天光讓他睡覺吃飯是不行的,他總是要動動腦子看一看文章,哪怕是看幾行字都行。
徐悲鴻在醫院裏整整躺了4個月,後來,身體稍微好了一些,因為缺少住院費,隻好搬了回去,由廖靜文照顧他繼續養病。
1946年初,徐悲鴻終於和廖靜文在重慶中蘇文化協會的禮堂裏舉行了結婚典禮。婚禮上,沈鈞儒和郭沫若兩位先生自告奮勇當了他們的證婚人,重慶文化界也有100多位愛國人士前來祝賀。
徐悲鴻和廖靜文相敬如賓,當時的生活雖然清貧,但卻生活得美滿幸福。每當徐悲鴻在家裏作畫的時候,廖靜文總是喜歡幫丈夫洗硯、調色、理紙。廖靜文十分欽佩丈夫繪畫方麵的超人本領。
1943年秋初,徐悲鴻在談笑中曾隨意地給廖靜文畫了一幅坐在藤椅上的半身像,色彩簡單,快要畫完時,隻見他在人物的眼睛處點了淡淡的兩筆,她的形象頓時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徐悲鴻縱筆千騎,且尤喜歡奔馬。這是因為奔馬不畏險阻衝鋒陷陣,勇往直前。他筆下的馬,鐫刻時代的鮮明烙印,寄托著他催人奮進的思想。
1946年春季的重慶,寒氣料峭。徐悲鴻像平常一樣來到藝術係。一位同學乘機把班上“野馬社”編輯部的畫刊拿給他看,徐悲鴻一看社名,覺得有趣。當他翻到“保障人民的各項權利”畫頁時,臉上堆滿了笑容說:“蠻好,蠻好!”這時,一個快嘴的同學又把前幾天國民黨特務恫嚇信的事告訴了他。
徐悲鴻皺緊眉頭,思索片刻,什麼也沒說,而是叫同學們研墨理紙。隻見他提起大筆,縱橫撇捺,好像運用千鈞之力。不一會兒,一匹四蹄騰空,勢不可擋,傲骨嶙峋,令人神迷的奔馬躍然紙上。同學們圍攏過來觀看。徐悲鴻又在畫麵上題寫道:“直須此世非長夜,漠漠洪荒有盡頭。”
之後,徐悲鴻又蓋上“江南貧俠”的印章,並且說:“我畫馬並不因為它形體如何美,而是它的精神可貴。馬要求人的甚少,給予人的卻很多。它不畏險阻,衝鋒陷陣,勇往直前!當今社會,學習藝術,做正直的人也冒險。所以,做人、做藝術家,應該具有這種奮進不息的奔馬精神。”
徐悲鴻同馬結下了不解之緣。他不僅熟知馬的習性,而且還專門學過馬的解剖學。在他畫室的一角,還專門放著一匹馬的整個骨架,他幾乎每天都抽時間對骨架進行這樣那樣的觀察、研究。因此,他能熟練地運用解剖學和透視學畫馬,這在中國的繪畫史上是一大創舉。
他筆下的奔馬,隨著時代脈搏的跳動,不斷地躍出紙麵表達著他與勞苦大眾心心相印,與祖國安危緊密相關的一片赤誠。
徐悲鴻筆下無凡馬。他慣常畫瘦骨嶙峋的野馬,而不喜歡畫膘肥毛滑的鞍馬。他畫馬總是獨創一格,要麼是長嘯於山林的立馬,要麼是馳騁於荒原的奔馬,要麼是渴飲於水邊的飲馬,要麼是迎風屹立的戰馬等,雖千姿百態,卻都鐵骨錚錚,寄托著他的反抗和追求。
徐悲鴻一生多畫馬,光速寫稿就數以千計。他筆下的馬奔騰不息,他自己亦如奔馬而永不停蹄,他的筆下有千騎,又豈止是筆下千騎!
後來周恩來說徐悲鴻的畫是和時代風雲緊密相連的。
1946年5月,徐悲鴻身在重慶,他準備去北平藝專擔任校長一職,特意請朋友捎信給正在上海的吳作人,他們相約於8月到達北平。
去北平的前夕,在上海郭沫若寓所的客廳裏,周恩來接見了徐悲鴻。當時周恩來握著徐悲鴻的手說:“徐先生,我們算是老朋友了,還記得嗎?1924年在巴黎的巴黎公社牆前,我們還合過影。記得當時你不停地素描,還摘了兩片樹葉,悄悄夾在畫夾裏。”
徐悲鴻情不自禁驚奇地說:“周副主席,你的記憶力可真驚人……”
周恩來親切地說:“叫我恩來同誌好了。”
接著,周恩來又關切地詢問起徐悲鴻的生活、家庭、作畫、今後打算等情況。徐悲鴻覺得周恩來平易近人,很了解自己的心願。分手時,周恩來意味深長地說:“徐先生,我們希望你把北平藝專辦好,為人民大眾培養一批有能力的美術工作者。”
徐悲鴻一到任,便親自乘車去迎接齊白石到校講課,聘請齊白石為名譽教授。他廣招人才。李樺、葉淺予等人主持版畫、國畫、工藝美術各係的教學工作;油畫、雕塑等由吳作人、王臨乙等人執教,後又陸續增聘了董希文、李可染、李苦禪、蔣兆和、艾中信、李瑞年、滑田友、高莊、宗其香、戴澤、韋啟美、梁玉龍等多方麵的名家,人才濟濟,展抒才藝,共同辦學。
而且,徐悲鴻當時還解聘了一些與國民黨特務勾勾搭搭的教職員。
徐悲鴻的種種治學活動,引起了被國民黨特務控製的藝專訓導處的不滿。一天,一個家夥找到徐悲鴻,質問道:“你為什麼要解聘我們的人,他也是名教授!”
徐悲鴻正色道:“現在的牌子,有掙來的,也有買來的,甚至有混來的!我是校長,我不能拿學生的前途來開玩笑!”
徐悲鴻凜凜正氣,傲骨錚錚。當年年底,他們還成立北平美術作家協會,徐悲鴻被推舉為名譽會長,吳作人任會長,和文化運動委員會主任張道藩控製的北平市美術協會針鋒相對。
一天,徐悲鴻正在作畫,突然有一個年輕人前來造訪。徐悲鴻讓門房將年輕人請了進來,隻見一位頭發蓬亂、衣衫補丁綴補丁的外鄉人被領到辦公室來了。
徐悲鴻迎上前說:“實在抱歉,讓你久等了。請坐,請坐!你尊姓大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