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蒙蒙亮，窈娘身邊的杏兒便早早過來準備幫初晴穿衣梳洗。來到初晴房中，見她身著一身男裝，頭發也已束好，很是詫異，問道：“初晴，你怎麼做如此打扮？”初晴一嗮，自得道：“今日說好帶周大哥去神女峰看紅葉，想著山路崎嶇，女裝登山甚是不便，所以我作這個裝扮，杏兒姐姐你看我俊朗不俊朗？”杏兒看她作一身男子裝扮，未施脂粉，一身白襴衣，看著倒像個溫文爾雅的書生，笑道：“窈娘還特意命我過來為你好好梳妝打扮，這下我也省事了，不過你這頭發我得再幫你好好束一下。”於是杏兒便將她按到梳妝台前，細細為她束發。待一番侍弄完畢，天已大亮。二人從後門出去，隻見台階下停了一輛雅致的馬車，車前站立了一名俊逸的年輕男子。周俊彥抬頭見她一身男子裝扮，也是怔了好半晌，她已走到近前，這才平複下來，向她拱手，笑道：“我或許該稱你一聲孟兄。”她聽了也咯咯笑著，配合拱手道：“周兄見笑了。”杏兒見她上了馬車，待馬車駛出後才轉身回了花樓。窈娘房中嫋嫋輕煙升起，南歌坐在一側，問道：“真的要把初晴送出京麼？”窈娘點點頭：“周俊彥來的正是時候，若是他能將她帶走，是再好不過的。”南歌道：“但我看初晴的樣子，她仿佛不願回南洲……”對麵的窈娘深深歎了口氣：“我答應過她母親，要保她一生周全，我不想食言。”南歌低垂眼簾，道：“她若真能離開這是非之地，也好。”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前進，車內有飄動著淡淡的竹香，她從袖中掏出一把折扇道：“周大哥，你在南州時贈我的這柄折扇終於用得上了。”那是一把繪有竹葉的折扇，在南州時有次周俊彥去看她帶了這把扇子，初晴見了便隨口誇了句好看，他便順手贈她。周俊彥認真地看著她，道：“扇子很襯你。”她笑著道：“幸好你來了，不然我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出來。”他看著她，眼裏是憐惜：“窈娘向來管束你甚嚴，我想你來京中這兩年，能出來的機會也並不多。”初晴默默在心裏數了數，伸出五根手指，道：“這是我第五次出來。”他望著她青蔥似的玉指，笑道：“明天一次，後天一次，就是七次了。”她爽朗一笑，道：“周大哥，不如我們做個約定，下次你來兆京還跟窈娘說讓我做向導，好不好？”馬車仍在行駛中，漸漸地聽到一些人聲，在她記憶裏周俊彥是救命恩人和溫和的大哥哥。昨日，他同窈娘在席間當大家的麵說要自己做向導時，窈娘也隻思慮片刻便欣然同意……她正在思索昨日之事時，周俊彥忽然道：“如若你回到南州，範世伯一向待你寬厚，屆時你也自由許多。”言畢看著她，仔細觀察她的反應。她微微牽動唇角笑了笑，隨即麵上的表情飄忽，輕聲道：“可是，我更喜歡這裏。”這句話被車輛行駛的聲音漸漸覆蓋，碾碎在薄薄的霧氣裏，初晴掀開車簾看著外間逐漸褪去的樹影，轉顧周俊彥：“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到神女峰山腳下了。”周俊彥默默看著她，露出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馬車夫將二人送至後山入口，指著一條石梯小徑道：“二位公子要賞紅葉，從這裏上去是最近的，半山腰有一座觀景台，上麵有個亭子，那裏正好可以賞紅葉。待午時，你們再沿這個路往上走，不多會兒就可以看見玉泉寺，可以去哪裏用齋飯。”周俊彥謝過馬車夫，並多給了些銀錢，令他等候在此。初晴仰首望去，入秋的神女峰看起來依舊青翠挺拔，山頂盤旋著濃重的霧氣，令人心曠神怡。二人邊閑話邊登山，一路上走走停停，全是周俊彥遷就著她。自南州一別後，時隔兩年見麵，兩人倒毫無生疏之感，他們一路上閑聊著，倒很快便爬到半山腰。離他們不遠處倒真有一座亭子，眺望山的另一邊，果然見到一片灼灼紅葉。周俊彥忽然停住腳步，初晴也跟著停下，駐足向遠處的紅葉望去。“她的小名便叫紅葉。”“尊夫人麼？”“嗯。初晴，我甚少同別人提關於她的事，你要不要聽？”初晴見他麵無表情，但卻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哀傷，她柔聲問道：“紅葉這名字真好聽，她是個怎樣的人？”“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們的母親又是閨中密友，二人懷孕時間相差無幾，便有了我跟她的指腹為婚。幼時，兩家常有來往，我待她像妹妹般照顧，大人自然樂見其成，打趣說笑的話也聽了不少。”“後來大些了，我要讀書和跟家裏學習做生意，她也要學針織女紅。時光冉冉，她已長成十五歲的亭亭少女，開始有女兒家的隱秘心事。”初晴大約是猜到了什麼，問道：“難道是情竇初開？”周俊彥點點頭：“她跟她大哥的書童相戀了，二人是在私奔的晚上被發現的。自那以後，她一直被家人鎖到妝樓，直到嫁給我。”初晴滿臉錯愕，道：“這些是尊夫人自己告訴你的麼？”周俊彥苦笑著，答：“我也是去年才知道，她一直有體弱之症，嫁給我之後身體一直不好，我忙於生意並沒有想太多。”初晴心情複雜，看了看遠方隱現的紅葉，又問：“那位書童呢，他後來怎麼樣了？”他回頭看她一眼，又側過臉去，答：“死了，據說被活活打死的，她們家一直瞞著她，隻說是被趕出去了。”初晴深深歎了口氣，道：“但願他們在地下能夠重逢。”周俊彥回過頭看了她良久，她回望著他，然後以手清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大哥，都過去了！”淡淡的薄霧已漸漸退開，陽光照射在不遠處的那片紅葉上，目光所及之處，紅葉在陽光下生出光芒，看得人有些迷醉。周俊彥看了一會兒，便同她說：“我們去上方的亭子坐下賞這秋日盛景吧。”初晴見他麵上陰霾盡消，笑著點點頭，二人便向上爬去。不料快到達亭子時，卻被幾個身材魁梧的人攔住去路，領頭的人道：“我家主人正在亭子內賞紅葉，不想被外人打擾，還請二位繞路去別處吧。”初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向那人道：“我們爬了好半天才上來的，你們這樣做說不過去吧！”這時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打量了他們幾眼，問帶頭的人：“不是讓人守好山門的麼，他們是怎麼上來的？”初晴拿出折扇打開，向那人道：“上山的路又不隻這一條。”中年男子打量著初晴和周俊彥，走近了幾步，道：“今日我家主人賞紅葉不想被打擾，還請二位行個方便，你們所提的要求，我會設法滿足。”初晴想說話，卻被周俊彥按了按手，他向那人正色道：“我們此行也是計劃了許久，不如請您家公子行個方便，你們有要求也可以提出來。”那人聽了，旋即麵色有些難看，正想發作。一位十幾歲的男孩兒小跑過來，在那人耳邊說了幾句話。那人點了點頭，麵色好轉，向初晴他們道：“我家請二位公子移步至觀景台一起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