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商屈身想扶她起來,她卻死死拽住他的袍子,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心頭百感交集,慢慢蹲下身,擁住眼前無比脆弱的女子:“芸娘,你先起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外間秋風露重,跟我一起進屋吧!”
見她神色似有鬆動,幾個侍女近身將她小心攙扶起來,杜商緊隨其後,回頭瞥見蘭兒在不遠處。
她向杜商行禮:“女郎聽見動靜,讓我過來聽候差遣。”
杜商平和道:“那就勞煩你去廚房取些茶湯送過來。”
蘭兒送茶湯過來時,聽到屋裏碗盞摔碎一地的聲音,連帶著女人的尖叫:“我都這樣低三下氣求你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們崔家!”
杜商語氣裏仍然沒有半分怒氣:“芸娘,徹查崔家是陛下的旨意,為人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希望你明白。”
崔芸芸聲音啞著低下來:“我不懂,也不想懂,先是我大姊姊被幽居披香殿,接著是崔府被圍被查抄,再接著是堂兄、叔父入獄,我剛剛得到消息,阿爺也被抓走了。他那麼大年紀了,經不住刑獄的......”
杜商淡淡道:“芸娘,崔相在你眼裏或許是慈父,你說他年紀大了經受不住刑獄,我父親被他構陷下獄哪又算什麼呢?這些年來,你就算沒親眼見到,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曾耳聞,他當年如何對孟家,這些年朝中上上下下有幾人沒領教過他的淩厲手段?”
崔芸芸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逼得退了兩三步,她麵上全是新舊交錯的淚水:“說到底,你還是對我父親以大人公性命相挾,逼迫你娶我耿耿於懷。你心裏還是忘不了那個賤人是不是,人家如今可是修容,攀上了最高的枝頭,你杜商再被陛下器重也是屈居臣下。我真高興,比看著她死更高興,早知道當初不多費此一舉了,嗬嗬!”
杜商恍然驚覺:“你在說什麼,當年她船沉落水,是你做的?”
崔芸芸輕笑著,眼淚卻一直沒有停止,咬牙切齒道:“還不止這個,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太後壽宴上我就認出了她是誰,我同大姊姊說了,她派人四處收集她曾做過歌姬的證據,眼看著就要收集好了,陛下卻開始對付我們崔家,真是報應不爽!”
杜商久久未曾答話,他的銀子微微傾斜,就再未有別的動作,一直服侍崔芸芸的侍女拉著她,跪下向杜商解釋:“少監,夫人說的這些都不是真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南歌姑娘沉船的事情她也是後來才知曉,成日為此事不安,後來在宮中相遇,她也第一想的是怕你被牽連,一直不敢聲張......”
崔芸芸半坐在地上,杜商緩緩起身,然後蹲下,為她把身下的碎片用衣袖掃開:“芸娘,郎中說過,你懷胎未足三月,不宜動氣傷心,咱們的孩子他還那麼小在你腹中,會嚇到的。”
她感覺到那雙溫暖厚實的手輕輕摟著自己,自己力氣好像被用完一樣,也放心靠在他身上。
蘭兒將茶湯遞到一位麽麽手中,轉身離去。
次日,文雋蘇醒過來,看到一張許久不見的親切麵龐,她手上的痛提醒自己這不是夢境,顧氏見她睜開雙眼,似乎鬆了口氣,正要起身,卻被人拉住衣角。
她複又坐下,聲音恬淡輕軟:“陛下很擔心你,你醒了的事情我要親自去回稟他。”
文雋強撐著半坐起來,看周遭全是生麵孔:“春娘她們呢?”
顧氏抿唇一笑,聲音妖嬈魅惑:“昨個夜裏都發落了,我瞧著麵善的幾個沒處死,先關了起來。”
文雋微微震驚:“不是她們做的。”
顧氏好笑地看著她:“動手的人已經屈打成招,聲稱自己是瘦崔貴妃指使。”
文雋看了看重重包裹的手:“崔貴妃如今最恨的人應該是你,而且她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心思派人害我?”
顧氏看著她蒼白的一張臉:“你倒是心如明鏡,婕妤想來形式低調,我原本也好奇得很,到底誰要害你。隻是無奈陛下給的差事太多,既然有人要給崔氏多加一條罪名,先記她頭上吧。”
文雋點點頭,而後求她:“能否幫我保住三個人?”
顧氏思索片刻:“我幫你保住五個,你晚點給我一個名單。對了,你一點都不好奇麼,你的傷勢?”
文雋被扯得心間一疼,她迷糊間聽見了孫敬的話,慘淡一笑:“不過就是不能彈琴罷了。”
顧氏屏退旁人,半蹲下來:“你同那些,隻能靠色藝取悅君心的女子不同。”
文雋盯著那雙終於有些熟悉的眸子,聲音輕得微不可聞?:“南歌,我再不能,給你伴奏了......”
顧氏輕撫她的頭發:“無礙的,反正,我再也不用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