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晚年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以博愛的心對待生活

杜甫失去了在成都的依靠,隻好再次遷移,他打算坐船先到夔州,即奉節附近,再向荊州。

765年5月,杜甫攜家離開成都草堂,乘船沿岷江南下,經嘉州,即今四川樂山,抵戎州,即今四川宜賓,船入長江,改向東行,至渝州,即今重慶。

停留數日後,繼續東行至忠州,在忠州停留數日,因衣食無著,遂繼續沿江東行。日行夜宿,皆在舟中,江波浩渺,宇宙茫茫,常令杜甫生發身世孤微之歎: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杜甫心情沉鬱,加上一路風濕,多年不愈的肺病加劇了。船到雲安,即今四川雲陽時,隻好停下,寄居在雲安縣令嚴某的水閣。

幸虧嚴縣令的照顧,杜甫的身體才慢慢地好了起來。等他的病好了四五分後,他們一家人便又啟程沿江東下,鷗蹤帆影,最後飄至夔州。

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在夔州城東一個叫“瀼西草堂”的農家小院裏傳來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一、二、三、四、五……”

向院中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破舊,但是整齊幹淨的小女孩正在那裏興致勃勃地數那些剛剛孵出的小烏雞。

“別數了,快幫我給它們添點水吧,沒聽見它們“嘰嘰”地叫嗎?”一個俊朗的男孩說道。

“可是我還沒有數完呢。”

“整整100隻,我早就數過了,這全是大哥的功勞,以後就叫他養雞能手吧!”

聽了這話,小女孩“咯咯”地笑了。

“別笑話我了,為了早日把父親的風痹治好,我還想再養點呢。”另外一個個子高大的男孩一邊喂著雞,一邊說。

“宗文,你看這群小雞滿院子亂跑,抓了這隻跑了那隻,你在東牆根的空地上給它們搭個雞窩吧。”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對著那個高個子男孩叮囑著。

這位老人正是杜甫,說他是老人,其實他並不老,今年隻有55歲,可是歲月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他的頭發、胡須都已然全白了,臉上布滿了皺紋,身子也有些佝僂,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得多。

原來杜甫一家人自從來到夔州後,受到了夔州都督柏茂琳的關心照顧,不僅贈送了他們40畝柑林,而且每月還送些錢兩過來,這樣杜甫一家的生活才算安定。

聽說烏雞能夠治愈風痹,為了早日將父親從疾病的痛苦中解救出來,這幾個孝順的孩子,便在家中養了一群烏雞,經過他們的悉心照料,有些雞已經孵出了小雞仔,於是有了剛才那一幕。

這時,小女兒又蹦蹦跳跳地來到院子的另外一邊,原來這邊還開墾了一塊菜地。

忽聽小女兒驚喜地叫到:“快來看啊,萵苣長芽了!”

聽到她的叫聲,大家都聚了過去,宗武邊走邊念叨;“真不易啊,都盼了20天了,它終於發芽了。”

杜甫走上前,低頭一看,笑著戳了一下小女兒的額頭,“這哪裏是萵苣啊,分明是野莧,留著它也不能吃,快把它拔了。”

大家聽完這話,哈哈一笑,沒把這野莧當回事,紛紛走開各忙各的去了,

誰想到,沒過幾天,那些不堪食用的野莧竟然把門前道路都塞滿了。看著這滿地的野莧,杜甫不禁想到了朝廷,真正的有識之士就像那萵苣,難有出頭之日,而那些奸詐小人,卻如那野莧,長勢正旺。

正在這時,一陣“老爺!老爺!”的呼聲把他的思緒打斷了,隻見張望跑了進來。

“你怎麼總是這麼慌慌張張的,怎麼了?”

張望大嘴一咧,先“嘿嘿”地傻笑起來,然後才說道“老爺,你不是讓我這幾天好好盯著莊稼嗎,今天我一看,差不多能收割了。今年咱們的莊稼長勢真好,是個大豐收!”

“是嘛!”聽完這話,杜甫也高興地笑了。

“快去,叫阿稽、阿段前來幫忙收莊稼!”

張望應了一聲,往外就走。

“等等”,杜甫又將他叫住,“你們把莊稼收割完,拿夠咱們吃的就行了,把其餘的分給四周的百姓吧!”

“為什麼啊,那可是我們辛辛苦苦種的啊!”

“咱們吃飽了就行了,要那麼多有什麼用!還不如分給他們,省得他們又要忍饑挨餓!”

張望聽完這些話,使勁地點了點頭,出去了。

過了不久,為了便於管理稻田,杜甫遷到東屯居住,正巧忠州司法參軍吳南卿來夔州尋覓居住之所,於是杜甫就把瀼西草堂借給了他。

搬家這天,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婦,拿著一根竹竿,顫巍巍地出現在杜甫的麵前,“杜大爺,你早呀!”

“哦,你早呀,大嫂,吃過早飯了嗎?”

“不瞞大爺說,你老送給我的糧食。”

“吃完了?不要緊,我馬上再叫孩子給大嫂送去!”

“不,不能,你老已經送給我幾次了,我哪好意思再拿呢?你老這樹上的棗兒每天給我幾顆,我也就能對付過去了。”

杜甫心裏一震,猛然回想起童年時代,二姑母忍著失去愛子的悲痛,把一瓷碗最大最圓的紅棗送到自己病床前的往事。

他不覺心酸腸斷,連忙親切說:“光吃棗兒哪能成!這樣,我先幫你摘幾顆充充饑,回頭再讓宗文給送米去。”

說罷,就從老婦手中取過竹竿,抬頭摘起棗兒來。

“夠啦,夠啦,多謝!多謝!你真是好心腸的人哪!”老婦捧著一兜兒棗兒,千恩萬謝地回家了。

吳南卿正好看到這個場麵,不解地問道“杜老先生,這老婦人是誰啊?”

“隻是一個貧苦的鄰居,她無兒無女,年紀又大了,獨自一個人生活,十分艱難。為了賺一些零花錢,她冒著生命危險上山打柴,趕上冬天冰天雪地,山路又滑又陡,摔跤甚至滾下山坡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哎,都是窮苦人,能幫就幫她一把。”

“那她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哎,她倒是有父母兄弟,但是她已經出嫁了,按當地的風俗是不能夠回去的。她在成親那天,還沒入洞房,丈夫就被抓走當兵去了,去了不到一年,便傳來了陣亡的消息。這幾十年來,她就這樣孤寡地生活著。”

吳南卿聽完了,同情地說:“都是戰爭造成的百姓如此啊!想這夔州本似一座孤城,巫山一帶平日無人問津,然而,一有戰爭,這裏同樣難逃劫難。”

杜甫接著哀歎道:“像她那樣的人還不在少數。即使不是寡婦,也是未出嫁的婦人。戰爭使這裏的男子都離開了家鄉,外鄉人又嫌這裏的女人長得醜陋,結果到了四五十歲沒嫁出去的大有人在。她們的生活更苦!”

吳南卿聽了這話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有默不作聲,在那裏陪著杜甫傷心。

過了一會兒,杜甫對吳南卿叮囑道:“剛才那個老婦人平日裏總喜歡到這裏摘些棗充饑,我走以後你不要為難她啊。”

“您真是個大好人,您就放心吧,我隨時歡迎她的到來。”

“我這裏還剩了些糧食,一會兒叫宗文全都給她送去,我想一時半會兒,她也不會上這裏打擾你的。”

吳南卿望著眼前這個老人,覺得他是那樣的偉岸,心中升起一種由衷的敬佩之情。

不久,杜甫應邀到夔州別駕元持的家裏去赴宴。酒酣之後,一位戎裝的中年婦女,揮著雙劍,在大廳上表演了劍器渾脫舞。

杜甫看了半響,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又記不起來了。

女子的動作越來越使人眼花鐐亂。她一會兒全身伏地,一會兒挺身躍起,劍鋒閃爍,仿佛神話中的英雄後羿射落了九個太陽,身軀矯健;好像東方的群帝駕著飛龍在空中翱翔……

記憶慚慚恢複過來:那不是50年前的事嗎?

正在這時,女子的表演在一片喝采聲中結束了。

“她叫什麼名字?”杜甫問主人元持。

“李十二娘。”元持見杜甫非常關心,就向李十二娘招了招手。

“你這一身技藝跟誰學的?”杜甫親切的問。

“我是公孫大娘的弟子,這身技藝得她親傳,隻是其中的妙處並未領略得太透徹,讓您見笑了。”

“你是哪裏人?”

“家鄉臨頻。”

“就在洛陽的北邊不遠啊。”

“是的。聽我師父說,她年輕時曾去洛陽表演過。”

“一點不差。我就在洛陽親眼見你師父的表演,那時我才6歲,一眨眼50年過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