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澳洲之前,那幾個專門做海鮮批發的海鮮佬像懷念前女友一樣充滿激情地懷念:想當年啊,還能進口老虎蟹的時候,好甜啊!真是好好吃啊!你們不知道,那老虎蟹,真是好甜啊。好甜你懂不懂,真是好甜啊!
莫說對於慣常沒有文采的海鮮佬,其實對於全世界的廣東人,對一種海鮮最高的評價莫過於:好甜啊!
終於到達布利斯班。下飛機吸了第一口黃金海岸的空氣,海鮮佬們又感歎:“澳洲的空氣好甜啊。”
澳洲的魚市場跟日本韓國的魚市場極其不同。他們一定非常憎恨“濕漉漉”這種詞語,所有的海鮮都幹幹爽爽地躺在冰麵上,地麵也是滴水不沾。
如果是魚,它們必定早已經失去了魚的樣子,隻剩下整理好的幹幹淨淨的魚柳和魚塊。我敢說好多澳洲人吃了一輩子吞拿魚也不知道吞拿魚的全相到底是什麼。如果是蝦,多半就是煮熟了變成紅紅的彎鉤,大的小的,都是拿到手裏就可以吃的。而保持著青綠色蝦皮的蝦,多半隻有餐館廚師或者那些hardcore家庭主婦會下手購買。
在這些看起來非常純良的海鮮當中,三五隻老虎蟹紅彤彤地占據了所有視覺焦點。如果它們身上不是寫著spanner crab這個字眼,我簡直不想承認這是螃蟹的一種。它們更像埃及法老墓碑上的聖甲蟲,仔細看它,原來是把螃蟹慣常收在肚皮底下的厴翻了出去拖在屁股後麵;別的螃蟹通常把腿長在身體兩邊,它都長到身體後麵去;別的螃蟹鉗子都是鼓鼓的,它非要長出一對扁平的A罩杯鉗子。這樣胡亂長長又虛張聲勢,有一種威武的萌感。
老虎蟹活的時候是紅彤彤的,被煮熟以後就更是紅彤彤的。這跟我們的常識相去甚遠——倘若在海底潛水的時候見到紅彤彤的螃蟹,會突然流出口水來吧?漁民說這種螃蟹笨得很,漁夫把一個平平的網兜放在海底,老虎蟹看著好奇就來了,來了就卡住了,卡住了也懶得走。到漁夫抽完雪茄摸完女人的屁股,就去把大平兜一提,老虎蟹落網。
老虎蟹在人和一個地方都隻有一種吃法:清蒸。不過它的扁身子扁鉗子根本就是個“我一點肉都沒有你吃我也是白費力氣”的招牌,我覺得它很好玩,吃是沒有興趣的。
“阿妹,快吃。”一個海鮮佬已經買好了煮好的老虎蟹,塞了一隻在我手裏。一沉,真的就是一沉。剝開蟹殼,意想不到的豐滿蟹肉紮紮實實地塞在殼裏。被蟹殼壓迫許久的蟹肉簡直是歡呼著蹦出來,讓我想起自己的行李箱——總是要坐在蓋子上才能把它關起來,然後一打開蓋子,衣服就跳出來散落一地。
用吃雞腿的方式大咬一口手上的螃蟹,頓時變成海鮮佬——哎呀好甜!真是,好甜。我把它的A罩杯扁平蟹鉗玩來玩去,可惜了,白長了沒肉的大蟹鉗。海鮮佬一把把鉗子拿過去,嘎啦嘎啦敲開,粉紅雪白的肉居然就露了出來,QQ彈彈地在海風裏抖動著顯擺:老子穿殼顯瘦,脫了有肉。
後來,我每天一邊吃螃蟹鉗子一邊在海鮮佬身邊嘮叨:“你們快點進口,快點進口。快點。點。點。點??”回音飄蕩在老虎蟹空空的殼裏,海鷗衝下來,叼起我還沒來得及吃的那些小腿就跑。
吃一隻老虎蟹,又甜又飽。(撰文/蔻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