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走到窗前,挑開窗簾的一角,看見陸湛仍站在原地,倚著車身落寞地抽煙。我的視力不是很好,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隔了遙遠的七層高樓,我卻能描繪出那該是個多好看又多寥落的場景,天上有星,路燈下撲騰著一群不知名的小飛蟲,燈光將他高大的身影拉長再拉長,孤獨的影子會和飛蟲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偶爾會用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彈彈煙灰,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他身上強烈的悲痛。
周米卡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造物主是最小氣的,他一旦創造出一件完美的藝術品,那麼就注定這件藝術品隻能屬於他,誰都碰不得,誰都碰不起,陸湛無疑就是這麼一件藝術品。
我那時不太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比之陸湛那張臉,所有藝術品的確都會黯然失色。如今,我怕是明白得太遲了,比得不到更可怕的事情是要不起,愛一個人若是愛得太膽大妄為,肆無忌憚,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今夜的陸湛有些不同尋常,我所認識的陸湛:
麵對一廂情願往他身上撲的女人,連個眼神都吝嗇於給予,那是冷漠的陸湛。明知道我對他有企圖,卻還是不忘關心我,照顧我,那是溫和陸湛。不過弱冠就獨自撐起Violet,麵對商業裏的競爭出手淩厲,那是雷霆手段的陸湛。每年都會匿名捐款,私下創立山區衛生醫療所和學校,那是善良正義陸湛。我所認識的陸湛,讓人著迷,讓人害怕。可我所認識的陸湛,從來不會主動靠近我,從來不會去問我過得好不好,從來不會在冷寂的夜裏落魄如廝。我很奇怪,為什麼會看到這樣的陸湛。
我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外麵灰蒙蒙的天,陸湛點燃第四支煙時,終於妥協。
十分鍾後,陸湛坐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我從臥室的櫃子裏抱出一床蠶絲被和一個備用枕頭,扔給他說:“別誤會,我讓你上來絕對沒什麼非分之想,隻不過你要是死在這裏我們小區的房價肯定大受打擊,你先在這將就一晚,明天台風一停,馬上走人!”
陸湛坐在那裏偏頭看著我,說:“晚安!”
我聳肩,“你自己安吧!我回屋睡了!”
回到臥室,我從床頭櫃最裏麵的角落裏翻出上次和黎明明逛淘寶時花五十塊錢買的薰衣草精油蠟燭點在床頭上,拉過被子強迫自己入睡。
有這麼一場荒唐的過往,無論我用幾個四年去逃避都逃不掉,黎明明曾經旁敲側擊地問了好幾次當年為什麼忽然離開,我都絕口不提,不是因為難以啟齒,隻是因為不想去麵對那個深愛陸湛的自己,哪怕是一眼,我都怕自己會重蹈覆轍。在西藏的日子,除了去旁聽和在蜉蝣客棧打工,餘下的時候我都在寺院,我去過無數座寺院,見過無數悲人憫人的僧者,他們有的已參透紅塵,有的在尋找靜謐,亦經曆過常人承受不住的俗事,在佛前的修行中,洗去鉛華,清絕明淨。《心經》裏說:“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一切隨緣,一生隨緣,方得自在。”
薰衣草的味道漸漸彌漫整個房間,充斥於我的鼻腔,再次記起那些無理取鬧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