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一經做出,演出的準備工作立即緊鑼密鼓般地開始了。聲樂排練的地點就在貝多芬的家裏,交響曲的合唱部分由兩位男歌手和兩位年輕的女歌手擔任。

1824年5月6日,維也納貼出了引人注目的廣告,預告《第九交響曲》的演出:“路德維希?凡?貝多芬作品大型音樂會將於明天,1824年5月7日在皇家劇院舉行。上演樂曲都是貝多芬的新作。獨唱演員:鬆塔格與翁格爾小姐,海青格與塞佩特先生,貝多芬本人將參與全場指揮事宜。票價照常不變。晚上19時開演。”

1824年5月7日,演出還差半個多小時呢,整個克思騰托劇院已經座無虛席了。

這天,貝多芬緊緊地握住黑特萊的手誠懇地說:“我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對我的支持。”

當晚的節目單上,寫明總指揮由烏姆烏夫樂長擔任,並說明由貝多芬親自擔任總指導。

18時,當幕布徐徐拉開之時,貝多芬和他的總指揮烏姆樂烏夫一前一後地走向舞台。這時聽眾席上立刻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貝多芬與烏姆樂烏夫兩個人都身穿黑色燕尾服,潔白耀眼的襯衣,兩個人的手上各拿著一根亮閃閃的指揮棒。他們微笑著向全場深鞠一躬,然後同時轉身站到兩個並列放置的指揮台上。

這次貝多芬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另外這次也不是歌劇,他要創造音樂史上的奇跡。實際上樂團的指揮烏姆勞夫也在指揮,兩個人各據一個指揮台同時指揮。演奏員們配合得非常出色。

音樂聲響起來了。這是雄壯哈亮的序曲《向大廈獻禮》。在接下來的演出中,《第九交響曲》《D大調莊嚴彌撒曲》以其雄渾的氣勢,優美的旋律,使在場的每一個聽眾陶醉。

尤其是《第九交響曲》的演奏,使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感動得不能自己!《第九交響曲》的第二樂章,幾乎被掌聲完全打斷,不得不重新演奏一次。

貝多芬指揮若定,他成功了。當全曲告終的時候,全場鴉雀無聲。接著,全場爆發出一陣陣經久不息的掌聲,歡送貝多芬出場。

聽眾幾乎發狂了,有的高叫,有的流淚,有的狂跳,他們以連續五次的熱烈鼓掌向這位偉大的作曲家致敬。按規定皇族成員出場用三次鼓掌禮,而演員與歌唱家出場隻用一次。當第五次掌聲起時,警察出來幹涉製止,怕引起什麼騷亂。那是多麼動人的一幕啊!

雖然博得了全場熱烈的掌聲,而可憐的貝多芬卻仍舊沮喪地坐在管弦樂席位上,縷縷白發耷拉在額頭,凝望著樂譜。瘋狂的聽眾鬧得驚天動地,但對於貝多芬來說,隻能以沉默對待。

這時,一個女高音演員覺察到這一點,就讓貝多芬麵向著舞台,好讓他親眼看到聽眾在揮舞著帽子和手帕,向他喝彩的盛況。

貝多芬回過頭來,麵對著聽眾時,才發現了這熱烈的場麵,他一時慌了手腳。過了一陣子,他才笨拙地躬身謝幕。

演奏會結束後,黑特萊在便箋上寫出下麵這一段話:“我從生下來一直到現在,像今晚那樣的狂熱和感動的喝彩盛況,我還是首次看到!”

“我也第一次看到。”貝多芬這樣回答了一聲。

“那交響曲的第二樂章,由於觀眾掌聲的熱烈,到中途幾乎聽不到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仿佛身在一個月明之夜,仰望著星光閃爍的天空,我感受到了廣漠無邊的自然美。當我們麵對著這自然美之時,便會體味到宇宙的偉大,人的渺小,一些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當然,我體味到這一點。”黑特萊點著頭頗有同感地說。

曆時一個半小時的演奏勝利結束,可是由於貝多芬過度的激動、興奮,他多病的身體已無法承受,終於暈倒在舞台上。

掌聲、光榮都過去了。可他的這場收入呢?

歡樂與陶醉總是短暫的。這樣一個盛大的音樂演奏會。門票的收入,卻隻有2000古爾甸,扣除各種費用,隻剩下420古爾甸。杯水車薪解決不了他日益貧困的現實,這點收入在當時的維也納,僅可以支付五個月的房租。貝多芬一聽到劇場老板的彙報,頓覺手腳冰涼,心灰意冷,一回到家裏,立刻就撲通一聲倒在床上。

貝多芬一句話也沒說,黑特萊和女傭們一起把他安頓好。

黑特萊在一旁輕聲告訴他:“吃點東西吧!”貝多芬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睡著了。黑特萊這才離開貝多芬回家去。

第二天一清早,黑特萊來到房間時,貝多芬依然穿看昨晚音樂會的演出服,還沒有醒來。或許太累了,貝多芬仍像是在做夢。

在貝多芬熟睡的臉上,似乎顯現出一層輕淡的紅光。在夢裏,他的耳朵聽得很清楚,有一種像是從地底下傳來洪亮的歌聲唱著:

走吧,兄弟!朝向你們的路走吧!像英雄那樣愉快地走吧!莊嚴幽雅的歌聲,似乎把貝多芬帶入了天堂!仿佛世間的悲哀已化為希望,失望化為歡愉!

老朋友久別重逢

秋風吹起,身旁不遠處的多瑙河湧動了起來。它承載了太多的失望和痛苦,似乎要漫上岸來,將這個永遠的孤獨者吞噬進去。好在,他身邊有了一位忠實而又細心的學生黑特萊。

一天早晨,貝多芬經過連續幾天的緊張工作之後,感到十分疲憊,於是便一個人走了出來。貝多芬就在清新的空氣裏散著步,愜意而自在,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傾聽小路邊樹林裏鳥聲婉轉嗚唱。

這也許是幻覺,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聽力正在有所好轉,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出現。他高興地邁著大步,一麵哼著一段動人的旋律,一麵還不時地同路上遇到的行人們禮貌地打著招呼。

剛剛進家門,仆人就告訴他家裏來客人了。

“是兩位客人,一男一女,仿佛是夫妻倆。”仆人猜測著說。

“他們從哪裏來?是巴黎吧?”貝多芬問。

“不,他們是從波恩來的,說是您的老朋友。”

貝多芬進屋一看,不禁大吃一驚,繼而興奮不已。原來客人是他的好友愛蘭諾拉夫婦。

“我們這次去希臘旅遊,路過這裏。順便來看看你。”愛蘭諾拉微笑著說。

他們坐下後,一起回憶那段美好的時光。再看著眼前他曾經深受過的愛蘭諾拉,她現在是如此幸福,貝多芬不禁百感交集。

二十多年來,愛蘭諾拉一直和貝多芬保持著少女時代那種純潔、珍貴的友誼。這使他極為感動。

而愛蘭諾拉看著眼前的貝多芬,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己經是聲名顯赫的貝多芬,卻至今仍然孑然一身,過著孤獨生活。

愛蘭諾拉關心地問:“貝多芬,你的身體還好吧?”

貝多芬瘦長的手指似乎在微微地顫抖,他沉默了許久許久,對客人痛苦地搖搖頭說:“耳聾就像一個殘忍的幽靈一樣,隨時纏著我,折磨著我。謝天謝地,現在總算好一點了。”

“親愛的貝多芬”,愛蘭諾拉親切地對他說:“你應該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最好是到陽光充足的海濱去。”

“謝謝你,夫人。”貝多芬說完這句話後,突然興奮地站起來,在屋子裏踱來踱去,大聲地向夫婦二人喊道:“即使這樣,我也要把我心靈深處的東西譜出來,我要讓世界上所有的人傾聽到我的聲音。”

“哪麼說,你最近一直在忙於創作,又有新作品了吧?”

“那當然了。”貝多芬不無自豪地回答道。

說著,貝多芬興衝衝地將一疊厚厚的稿紙遞到了愛蘭諾拉的丈夫手裏。

“這是我昨天夜裏剛剛譜完的一支曲子,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把它拿出來公演。當我開始譜這支曲子時,我接連遭到了許多不幸,你看這開頭的幾個音符,多像厄運在敲我門的聲音。是的,當時命運是在捉弄我,可是我不能被它打倒,我要奮鬥,扼住命運的咽喉。”

愛蘭諾拉夫婦望著這位視音樂如生命的人,深深地意識到,貝多芬不僅是命運悲劇的演員、承受者,同時也是理想的追求者。

盡管眼前的貝多芬十分亢奮,語氣中不乏詼諧、幽默。但是細心的愛蘭諾拉還是看見了,歲月的滄桑已在貝多芬的額頭上和麵孔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他的頭頂和兩鬢也已出現了明顯的白發。

青春如小鳥真的再也飛不回來了,這就是人生的無奈!

“時間過得真快呀!對了,愛蘭諾拉,白萊寧夫人還好嗎!”

聽到貝多芬問到了自己的母親,愛列奧諾榮立刻失去了笑容,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她悲哀地說:“媽媽已經去世了。”

“什麼時候?”

“一年以前,她得了重感冒,沒想到一病不起。”

貝多芬聽到愛蘭諾拉的話驚呆了,隨後伏到琴上失聲痛哭起來。

愛蘭諾拉看到貝多芬十分悲傷,安慰他說:“媽媽生前一直很快樂,在她去世的前一段時間,她還在念叨你。她聽到你的消息,比如開演奏會,又發表新作品了,她都十分高興。”

貝多芬回想起,當自己失去母親的那些年月裏,白萊寧夫人就像親生母親一樣,安慰他、鼓勵他、幫他振作起來,去直麵慘談的人生。在白萊寧家裏,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現在,他再也看不到她那和藹可親的笑容,再也聽不到她那溫柔的話語,這怎能不讓貝多芬哀傷、難過呢?

過了一會兒,貝多芬抬起頭來,抹去臉上的淚痕,用盡全身的力量彈奏起白萊寧夫人生前最喜歡的海頓的作品。愛蘭諾拉夫婦隨著音樂,也陷入了對白萊寧大人深切的懷念之中。

愛蘭諾拉夫婦的到來,使得貝多芬一向冷清的屋子裏熱鬧了起來。“還記得嗎?貝多芬,當你13歲時來到我家裏的情形?”愛蘭諾拉突然問貝多芬說。

貝多芬對著愛蘭諾拉笑著說:“那天,你把我當成了一個小叫花子了,逃到自己的房間裏不肯出來。”

“當時,我又不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當然要躲了。”愛蘭諾拉分辯道。

“你當時的樣子,我記得非常清楚,你從房門後探出頭來,偷偷地看看我,後來,又伸伸舌頭,縮了回去。”

“那時,我可沒想到你會成為這麼出色的音樂家。”愛蘭諾拉有些難為情地說。

“隻可惜,時光不能倒流,昔日不能重現。”貝多芬有些傷感地說。

聊了一陣子之後,貝多芬請夫婦倆吃飯。這位身心疲憊的音樂家,在與愛蘭諾拉夫婦相處的過程中,又一次地感到了家的溫馨。

在以後的歲月裏,貝多芬一直帶著這相聚的快樂跋涉在艱難的人生之路上,這歡樂是他前進的動力。

培養後輩新人

維也納會議之後,各國君主重新瓜分了歐洲。人民以非常慘重的犧牲換來了民族戰爭的勝利,而現在又再次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歐洲的曆史又進入了一個較為反動的時期,封建主義開始全麵複辟。

在維也納,秘密警察製度再次得到恢複,任何人都得受到監視。出版、印刷、通訊更是關隘重重。整個社會都籠罩著沉悶、窒息的氣氛。統治階級為了掩飾他們的白色恐怖的氛圍,鼓勵享樂主義和粉飾太平的藝術。

據當時的資料記載:政府大力提倡的是適合時代口味的,能轉移人們對政治君主製關心程度的藝術。

一向以追尋民主、自由為理想的貝多芬敏銳地感受到這一切。這黑暗的社會現實,從反麵促使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理想。

貝多芬強烈的個性促使他不能表示沉默,他無法按納住自己的不滿,覺得一定要把話說出來。

在參加沙龍聚會之時,貝多芬毫無顧忌地發表自己的見解。他不僅把維也納當局和奧地利政府罵得狗血噴頭,還曾經指著皇帝的畫像說:“像這個可惡的家夥,應當把他吊死在樹上。”為此,他甚至遭到了維也納當局的起訴。

在這些日子裏,維也納到處都充斥著靡靡之音。貝多芬的音樂開始遭到了冷遇,這使得貝多芬感到又氣憤、又痛苦。

“老師,不要多想,這些內容淺薄的音樂的生命力不會長久下去,您的音樂一定會重新綻放光彩。”黑特萊安慰他道。

“謝謝你,黑特萊!什麼是真正的音樂,那些貴族們除了會欣賞芭蕾舞之外,什麼也不看。除了賽馬和舞女之外,什麼也不喜歡,優秀的藝術已經不受人歡迎了。”

“老師,希望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對了,早晨散步時,我聽說了一件事,有個從匈牙利來的小小少年過兩天要在這舉行一場音樂會。他將演奏您的曲子。這孩子同少年莫紮特一樣,是一個了不起的音樂天才。我想,您如果能見見他,對於一個崇拜您的晚輩,是一個很大的鼓勵,同時也會使您的心情輕鬆一些。”

“好吧!那我就去看看這個小家夥,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弗蘭茲?李斯特,已經來到此地。讓我去安排一下吧。”他同貝多芬說再見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這裏。

黑特萊之所以這樣積極地做這件事,是想讓貝多芬在情緒太過於悲觀之時,病魔纏身之際,重新燃起對音樂的希望。李斯特的到來,或許能給貝多芬帶來一絲安慰。

第二天,黑特萊領來一個身體瘦弱,相貌俊秀的小孩子。仆人開了門,將他們領到貝多芬的麵前。

“老師,這位就是昨天我說的那位小音樂家李斯特。”黑特萊在便箋上寫道。

見到李斯特,貝多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不覺眼睛一亮。

“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11歲了,先生。”李斯特恭恭敬敬地說。而且一邊說著,一邊將年歲寫在了本上。

“李斯特,給我彈首曲子吧!”盡管貝多芬清楚自己什麼也聽不見,但還是說出了這個請求。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多年來,他就是靠看這個感覺,創作音樂。

李斯特坐到了那架有著6個八度的豪華的“布勞伍德”鋼琴前,開始彈貝多芬《C大調第一鋼琴協奏曲》來。

當他彈完一個樂章之後,貝多芬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並擁抱了他,不停地吻著他的前額,輕輕地說道:“孩子,你彈得不錯!你繼續努力吧,一定會取得成功的。知道嗎?沒有比這更好,更幸福的了!”

“謝謝你,先生。我了解您的意思。不過,我想……”李斯特睜著一雙天真的好奇的眼睛望看這位大師,又打量著這位大師那簡陋不堪的住所,欲言又止。

“孩子,要問什麼你就直接說吧!”貝多芬看出了李斯特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