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大梁帝國。
南方小城,喚作無泊城。
此時平民區某一個平方內,一名白衣俊秀男子仔細往金簪上雕刻著什麼。
細細的針頭從金簪上劃過。針頭下,一圈圈優美的弧線流暢地延伸展開。半拳頭大小的金簪之上,精細的弧線如螺紋一樣越積越多,不一會兒,一幅玄奧無比的圖案浮現在金簪的一瓣葉子上。
鍾離停頓了一下,深吸口氣,看著剛剛刻成的圖案,感覺全身快要陷了進去。
玄奇奧妙的圖案仿佛具備了生命力一般,勾人心魄。
不敢做太長時間的停頓,鍾離再次揮舞起手中的針尖,接著剛才的筆畫伸展,秀氣的右手在金簪旁邊跳動,手腕做出各種不可思議的轉動。
突然手腕一抖,右手帶著針頭迅速離開金簪,已經成為一體的圖案閃現出微弱的光芒,不過一息的時間,恢複如常,不過這一切鍾離並沒有注意到。
大功告成!
鍾離定了定心神,把金簪輕輕地放在一邊。金簪碰到桌麵的時候發出沉悶的響聲。然後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桌子上長短不一的銀色的針,統統放在一個精致的盒子裏,又用左手捏起金簪,看著遍布於其上的細密曲線,重重歎了一口氣。
“這個,恐怕,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好一件工藝品了……”
不是因為他的技術水平到此為止——其實,這段時間,他一直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技術的提高。
可惜,作為一個靠做工匠謀生的人,他的眼睛似乎得了眼疾,看東西越來越模糊,就連刻這個金簪上的圖案時,也是把眼睛離得很近很近,才能看清楚,然後一筆一筆刻下去。
做完這個,恐怕,以後再難接到細致工匠的活了。沒人願意把珍貴的材料交給一個眼睛幾乎看不到東西的人,哪怕他曾經極富盛名,那也隻是曾經而已。
鍾離黯然地想著,把一盒雕刻的工具捏在手裏,貼在耳朵上,傾盡所有的精神力,期望能聽到針尖傳出不舍的聲音。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鍾離卻隻聽到耳朵本身的轟鳴聲。嗡嗡的響聲。
針,終究是沒有生命的。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站起身來,鍾離俯視一般看著房間內的東西,在黃昏的光線下顯得黯淡,如同一幅古老的墨畫,還灑滿灰塵,說不出溫馨。
整個房間不過三十平方米,一張大大的用來工作的書桌幾乎占了半壁江山,另外半壁,是一張床,還有一個破舊的書架,零零散散堆著一些舊書,有的書皮都不見了。偏偏這些舊書是鍾離最珍惜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一盒雕刻工具,都是他的師父傳下來的。
不能再工作了,不然,這樣下去,隻會加快眼睛視力模糊的程度。
作為一個剛剛到溫飽水平的匠人,鍾離舍不得用錢買對普通人覺得很貴的蠟燭,隻是撿一些別人吃完飯倒掉的油,做一個簡陋的油燈。油燈的光線,甚至還不如黃昏黯淡的光線亮。
走上街道,寂靜一片,想來人們都回去吃晚飯了。
鍾離眺望著西方落日的方向。
他喜歡看落日時候的雲霞,看陽光為它們鍍上一層淡金色,看雲間有光如金縷一樣迸射出來。
風來的時候流雲就開始變化,其中有雄獅、猛虎和巨龍,還有大群燃燒起來的駿馬奔馳在天上,後麵有蒼紅色的雲濤追趕它們。
往往看著看著,他就自己無聲地笑起來,直到太陽落下去,周圍景色變得暗淡。然後,回家,就著昏暗的光線翻看那本永遠看不懂的書籍。第二天早上,把雕刻完畢的東西送給顧客,再回到西市的攤子上接受新的任務,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完成。
日複一日。兩年時間,他就是這樣度過的。或許單調,但能看到自己的技術進步越來越大,鍾離還是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感,但伴隨而來的是視力惡化,乃至於到了未來某個時期他將不得不放棄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