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是這樣,記名弟子的身份,也足以使一個個外門弟子明爭暗鬥,擠得頭破血流。
對於一個資質平平,在外門處處受排擠到小人物來說,這已經可以說是天大的恩賜了。
說話間,他隨手將膝蓋上的映月飛虹遞給了苗興波:“帶著它去,楚師兄應該識得此琴。”
苗興波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地望著雪暮寒,伸出雙手去接那琴,卻又有些畏怯地向後縮了縮。
雪暮寒輕歎一聲,將琴放入他手中“到了浮雪島,去找言智師兄,讓他給你安排住處。”
自己不但忽略了冷師叔,就連冷師叔身邊的人也是疏於照拂,讓人在外門受盡欺侮。就算苗興波資質平平,修煉難有寸進,但是這幾年來,他侍奉冷興華十分周到盡心,自己將其留在身邊照應不也是應該的嗎?
心裏的愧疚,讓雪暮寒不願去多看苗興波,反而看了沈衣雪一眼。
清晨的露水打濕了她額前的劉海,末梢有晶瑩的水珠,正巧落在她的眉心,如一顆透明的花鈿,稱得她的眉目更加靈動。黑白分明的眸如沾染了絲縷水霧,讓人一時無法看清她的思緒。
雪暮寒有著瞬間的失神,不論何時何地,她對他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衣雪,走吧。”雪暮寒說完,壓下心中再看下去的欲望,強迫自己轉了身,往來路走去。
沈衣雪連忙回了神,拍了還在發呆的苗興波肩膀一掌,也不管對方如何反應,立刻就跳了開去追雪暮寒。
薄薄的霧氣中,雪暮寒的背影有些模糊,讓人看不分明。
沈衣雪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惶惑,一時竟然不知那背影是真是幻。更或者,是霧氣凝結而成的人影,隻待太陽出來便消失無蹤。
雪暮寒走得並不快,顯然是刻意在等著沈衣雪,待沈衣雪一跟上來,他便開口了:“從昨夜的琴聲裏,你看到了什麼?”
他不說“聽到”,居然說“看到”,顯然是對沈衣雪理解琴聲的能力很是自信。
沈衣雪思索了一下,才答道:“我看到了一個男孩的成長。”
“從在繈褓之中被人抱起,曾經稚嫩的依戀,少年時候的叛逆,再到長成青年之後的看透與回歸,還有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遺憾。”沈衣雪的聲音清澈,穿過薄薄的霧氣,鑽進雪暮寒的耳中,然後一直落在他的心上,讓雪暮寒的心再次戰栗,顫抖起來。
“我做錯了嗎?”雪暮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我應該早些看透,早一些回歸。”
“早一些回歸?”沈衣雪的聲音有些嘲諷,“然後讓冷師叔祖的大限更加提前,早日死去?”
“不!”雪暮寒不加思索地答道,說完才反應過來沈衣雪話中的含義,於是又問:“你都知道了?”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沈衣雪的聲音冷漠,字字如刀,刀刀都刺在了雪暮寒的心上,讓雪暮寒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是啊!就算是此刻他知道了,不也得強自忍下來,隻以琴音為祭,逼著自己將一切放下。
“很早之前,你就知道了是嗎?”雪暮寒的聲音裏滿是落寞,“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或者――阻止我!”
“阻止你什麼?”沈衣雪馬上反駁道,“我阻止得了嗎?”
沈衣雪的的聲音中,諷刺的意味更加明顯:“而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提醒過你呢?再者說,我的提醒你信嗎?”
雪暮寒再次沉默以對,沈衣雪的話他無從反駁,畢竟他們之間就因為這些產生的誤會,到了此刻都沒有認真地化解過。
“何況,你不是都已經不準備再追究了嗎?”沈衣雪道,“那還追究我做什麼? ”
這一次,雪暮寒沉默地更久,久到沈衣雪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的反問,才重重地歎息一聲:“你說的對。”
他的聲音中有些小心翼翼:“你也不會再追究了,是嗎?”
沈衣雪的聲音更冷:“他是你的師叔,我與他素昧平生!”
“你以琴聲告訴我,他的屍身被火化,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沈衣雪繼續道,“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
“那你呢?”雪暮寒終於問出了最想問的一句,“你自己的事情,還會再追究下去嗎?”
“會!”沈衣雪的回答幹脆而堅定,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雪暮寒聞言,重重地歎了口氣,終究是沒再開口。
或者,不同的人,總歸是會有不同的選擇吧?
接下來的路程,兩個人都保持著沉默。
一直到了浮雪湖邊,遠遠地看到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