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①
白色Maybach平穩行駛在曲線三環的南浦大橋上,車窗玻璃外,密集堆疊的水珠中凝結成夜雨朦朧的上海,浸染出紫粉繞藍的濕冷迷離,卻又閃爍著金色的溫暖光暈,好似一顆漂泊恍惚的孤心,悵然失落,但仍有所期盼。
“老板,累了您就稍微休息會兒吧,還有半個多小時才到您的住處。”司機福伯透過後視鏡望見坐在後車座位上的餘安寶時不時用指心揉著緊鎖的眉頭,他的臉上是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憔悴,確切的說是日漸濃重的憂鬱。
餘安寶抬頭朝福伯溫和一笑,“沒事福伯,我還好。”
畢竟跟著餘安寶工作了這麼多年,善於察言觀色的福伯怎會看不出自己的老板此刻心事重重?福伯是了解餘安寶的性格的,他那層層鋼盔鐵甲包裹的內心深處不過是個隱忍的性情中人,近來,他為了妻子和女兒的事寢食難安。
“老板,恕我這個老頭子多嘴幾句,”福伯謙卑地開口,“家人的事隻要自己盡力了,那就順其自然吧。愛經得起考驗,有時候,聽從自己內心也是為了無愧於心。”
餘安寶自然能夠聽出福伯話裏的意思,福伯每天跟著他東奔西走,看見的,聽見的都進了心裏,說不在乎自己老板的感受那是假的。
也許是自己真的有些力不從心了吧,越來越多的憂愁表現在麵容上,以至於向來寡言善良的福伯終是忍不住出聲勸導。
“福伯,愛真的經得起考驗麼?”餘安寶的嘴角劃過一抹淡淡的苦澀,低沉的語氣中透著輕微的歎息,“我不是個愛抱怨的人,或許如今我的心態實在無法平衡了,我想不通太多事。
唐僧西天取經,曆經九九八十一難之後也修成了正果。可是我和小寒呢?我們一起經曆了那麼多,尤其是小寒,受盡命運的刁難和磨礪,她好不容易才回到我的身邊。
我們不過是世間凡人,我們隻求夫妻能夠攜手終老,家庭和睦,過平淡安穩長久的日子,為何生活就連這麼簡單的願望都懶得讓我們實現?”
一想到小寒隨時都有可能複發加重的病情,加之尋醫無果,餘安寶的心就隱隱作痛。
小若水自從上次小寒告知她,餘安寶是她的爸爸後,她已經將近兩個月沒有同餘安寶說話。
還有母親,在她得知小寒給餘家添了一個千金後,母親沒有一天不是在盼望著兒子能夠早日把她的親孫女帶回家。這些時日,母親好像忽然就變老了,是以母親當奶奶心切,她多想抓緊時間用心去疼愛她的寶貝孫女。
一連串的苦惱日夜折磨著心力交瘁的餘安寶。
“最簡單的往往也是最難的,”福伯麵色沉靜,“但隻要為了家人,自己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老板,我不會講大道理,我隻知道,為了家人,必須做好兩件事——全力以赴和順其自然。”
“全力以赴,順其自然。”餘安寶認真地注視著平穩開車的福伯,輕聲重複道。
“是的。”福伯堅定地點了點頭。
心結似乎正在慢慢打開,餘安寶黯淡的鳳眸漸漸有了光芒,唇邊勾起迷人的弧度,他感激地向福伯道謝,“謝謝你,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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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回來了。”蘇立夏眼角含笑從沙發上站起身走過來迎接滿身風雨回到家的餘安寶。
餘安寶瞬間便注意到母親的眼眶濕紅一片,他伸手撫上母親微涼的臉頰,不由心疼地問:“媽,您又偷偷哭過。”
蘇立夏頓時別過頭,不敢再望向餘安寶,她強顏歡笑,“兒子,你說什麼呢?媽媽閑著沒事做了嗎,還偷偷哭。”緊接著,她轉移了話題,假裝歡快地挽起餘安寶的胳膊欲朝餐桌那邊走去,“來,肚子餓壞了吧,趕快過來吃晚餐。”
餘安寶停在原地,他拉住蘇立夏的手,鳳眸嚴肅,“媽,雖然您嘴上不說,但兒子知道您的心事,您隻是不想給我太多壓力,所以一直故作堅強。
可是媽,您是我的母親,我是您的兒子。兒子有責任和義務替您分擔您的煩惱,您凡事都憋在心裏,自己默默忍受,這樣對您的身體並不好,我會擔心,您明白嗎?”
雙眸驀地酸熱,蘇立夏低下頭捂住失控顫抖的唇,脆弱的她緩緩靠向餘安寶寬闊卻單薄了許多的懷裏,聲音沙啞,“安寶,媽媽想念自己的孫女,到現在媽媽都還沒有見過自己的孫女,媽媽心裏難受。”
心如針紮般地疼起來,餘安寶沉默,摟緊了懷中低泣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