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時候,同學聚會聚的是人心、聊的是情懷。飯桌上總是有著道不盡的過往、講不完的故事,匆匆而過的那幾年,暖著共同經曆過的彼此。

而如今,日漸浮躁的環境中,還有什麼是不曾變過味的。所謂的聚會,無不充斥著攀比、虛偽、扯謊,哪怕那麼一丁點兒值得炫耀的雞毛蒜皮,都得擺上台麵來,卯足勁道曬上一曬,這才叫做不枉相聚一場。

有錢同學肆無忌憚地擺闊,沒錢同學拚了老命地裝闊,這種可笑的場合,全心一向甚為反感,也始終拒絕參加。

不過今天,卻是例外。

她安靜地坐在黑色沙發的角落處,看著那些人不停地碰著啤酒瓶、滿臉假笑地說著場麵話。昏黃的燈光下,這擠著二十多人的包間顯得格外渾濁。

“哎喲,這是全心啊,今天怎麼給麵子光臨我們聚會了?”

話題突然間落在自個兒身上,這讓一開始思緒便處於遊離狀態的全心略微一怔,卻不知該將那恍惚的目光擺放於何處,清澈且明淨的眼底稍帶著幾分冷淡和閃躲。

她隨即點了點頭,敷衍地扯著嘴角淡然一笑,挽在耳後的發絲鬆散在她白淨的臉龐,恰到好處地遮掩了些許尷尬。

每每聚會,她這個曾經在校半點兒不受歡迎的人,卻次次都能被通知到。在她看來,為的,無非就是襯托在場的這些“成功人士”。

這時候,不知是哪個多嘴的冒出一句話來。

“這不得看是誰開的口嗎?我們高戈同學都親自打電話了,人家全心能不來嗎?要不怎麼說,讀書那會兒誰誰誰的看對眼了呢?”

聞言,全心收斂了嘴角的淺笑,呼吸一陣凝結。

前幾天,是高戈的一通電話,讓她再三猶豫之後,勉強答應了參加今晚的聚會。隻是那個在電話裏誠心誠意請求她的人,到這會兒都不見任何蹤影。

她的沉默不語,似乎讓在場的這些人頓時覺得沒了樂趣,於是,又開始了一連串的打趣。

“哎你別說,我還記得高二那會兒,全心她媽挺著個大肚子來找班主任談話,後來談得一激動,班主任嚇得差點以為她媽要生在學校了!”

“話說你那弟弟也不小了吧,得有六七歲了?讓我們這些獨生子女好生羨慕啊!”

“羨慕什麼呀,你忘記啦,人全心那時在期末考試的時候都嚎啕大哭了。”

“怎麼悶聲不響呢全心,不至於吧,還是這麼開不起玩笑?喲嗬,這怪脾氣真是一點都沒變。”

尖銳的說話聲不斷地在耳邊嗡嗡作響,還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讓人覺得厭惡極了。

那些嘴臉,不論再過去多少年,也不會變成慈眉善目。

高二升高三,至關重要的那一年,對全心而言,是永遠無法抹去的痛。

全心不明白,同窗三年,這一句句戳人心窩的話,除了讓她難堪之外,於這些人而言,究竟能有什麼好處?這樣的同學情分,當真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拿起包,全心的餘光匆匆瞟過那幾張不懷好意的麵孔。

這地方,她就不該來!

而裏頭,仍是笑聲不斷……

她的臉上帶著幾分自嘲,心中也難免平添了苦澀,她的出現,還真是給這些人添足了樂子。

離開那烏煙瘴氣的包間,全心才遲鈍得驚歎於這兒的高貴和奢華,頭頂的那幾盞水晶燈晃得她心裏一陣發虛。

走到轉角處,全心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望了一眼身旁那房門虛掩的包間。

裏麵,似乎是男人正在打電話的聲音。

“查到那女孩了嗎?”一道冷沉的聲音。

全心不禁想著,有錢人來這兒談生意也好,尋歡作樂也罷,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像他們這些步入社會沒多久的大學畢業生,顯然與這類高檔場合是格格不入的。

坐下的時候她瞟到了幾眼酒水單,上麵的價格明明叫人瞠目結舌,隻是,那幾個稍稍賺了點小錢的男同學非要大擺闊氣,最後還是咬著牙勉強點了一些。卻不知,在今晚的揮金如土之後,那幾個人是否會在暗地裏偷偷地心痛滴血,後悔自己的死要麵子活受罪。

不經意間,全心的目光晃過一雙黑眸。

方才背對著她,正在打電話的那男人,不知何時轉過了身。

她透徹的眼底也跟著泛起一陣輕顫,接著,又精準地對上了那道陰鷙。

驀然間,她紅了一臉。

男人的眼神飽蘸著如海一般的冷沉,但又混著些許濁色,那是一種讓人參不透的心思。

全心微微張嘴,又尷尬地抿緊了唇瓣。

接著,她對著那名男子愣愣地點了一下頭,對自己方才的無禮表示著歉意。

隻是,裏頭的那男人看不出有任何神色上的波動,棱角分明的輪廓將這張臉描繪得格外完美,粗礦的眉宇間帶著幾分天生的傲氣,而那暗暗揚起的唇角讓人仿佛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