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叫‘被迷住’——”他試圖解釋。
“率先愛上對方的,是誰?”她不管他的解釋,恢複認真的語氣,繼續提問。
“並沒有誰先——”
“是你,對麼?”她不給他模糊答案的機會。
他望著她專注的樣子,甚是無奈,苦笑默認。
“那天夜裏,你本意並非取血,而是奉命以自身為誘餌,抓住那個村莊的保護者、傳說中第一個影俠世家的族長之女。”清什悠然講述,仿佛再說自己的故事。
“你如願抓到真正的獵物,卻沒有帶回幽明山,而是瞞著同族將她關在自己的秘密基地,每日汲飲她的血。最初,你迷上了她芬芳的血。但很快,你不再滿足於此,你觸碰到她溫暖柔軟的身體,於是夜夜將她占有。你生來即是冰冷無息的幽族,從未體驗過凡人感受的你,難以自控地戀上了她的身體。再後來,有一天,她逃出了你的囚籠,卻撞見其他幽族。你回來時,在草叢中發現奄奄一息的她。你心痛萬分,不願失去屬於自己的珍寶,想用自己的血將她轉化為同族,卻知她生性剛烈,成幽定會自盡,於是嚐試本隻用於同族間的歸屬誓言,不料竟成功將她挽救。誓言的效用下,你更加了解她,知曉她的喜怒哀樂,最終,你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當然,長時間與充滿魅惑的幽祖在一起,即使理智告訴她不能動搖,但她在身體淪陷後,心也隨之沉落。你們愛上了彼此,為了延續這份不被允許的愛,你們決定遠走高飛,然而清顏的律令不容破壞,你們被抓回幽明山。你需接受懲罰,而影俠必須死。你百般央求,甚至願意放棄相守而保全愛人的性命,但結局……”
清什終於停止滔滔不絕的講述,看上去格外疲憊,無力地靠在床頭,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梵塵望著她,目光迷蒙。
“這個情節,像麼?”她轉眸望向他,唇角微揚:“自那日安東和我說起,最初占據你心的女人名叫鬱芊芊之後,我便開始想象你們的故事。想啊想啊,想得我頭痛難耐。方才我講的,隻是我想象的萬千情節之一,我覺得亦是最接近於事實的一個。回答我,像麼?”
他沉默,微蹙眉頭。
“回答我——”她壓低聲音,眼圈微紅。
“像。”他說道。
“天呐,我真的——”她仿佛下意識地自語,說到一半噤聲咬唇,旋即推開他跳下床,快步走到門口。
“清什?”梵塵呼喚著,聲音裏滿是困惑。
“怎麼會是這樣……”她搖頭呢喃,震驚不已。
他走近,猶豫著將掌心搭在她微顫的肩上。
她沒有回眸,隻是緩緩跪坐在地。
方才,她講述的,是她曾經想過千百次,也嫉妒過千百次的故事。她以為自己能夠心如止水地問詢聆聽或說起,可到頭來,她卻在嫉妒,像曾經一樣嫉妒著、羨慕著許久以前,梵塵最先愛上的女人。
安東的話語並非妄言,她不僅用這種方式證實了疑慮,安東說過的那些問題,她也已經捫心自問,結果卻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她恨梵塵的驕傲倔強,恨他殺了玄音,但最終,她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曾經的懦弱逃避,恨自己未能堅持初心,移情別戀——不,她恨的是自己在戀上玄音時,並沒有放下初心,而是將它隔離在心中某個角落。如今,包裹它的城牆已風化脫落。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經曆這些之後,仍愛著梵塵……那玄音又算什麼,她又算什麼……
她雙手緊緊抓著胸前衣襟,欲哭無淚。
梵塵繞到她身前,單膝及地,扶住她的肩。
“清什……”他低聲呼喚,神色迷茫又慌亂。她這副樣子,讓他不知所措。她要懲罰他,讓他講前塵往事,卻道出自己設想的故事,而後卻自己悲痛難耐,是因為想起她和玄音相伴的時光麼……
他很難受,想到若當時自己能夠成全,她現在應會幸福,天下也不會遭遇如今的戰爭。可那個時候,他真的沒有勇氣和力量去麵對,去成全,隻能在永失所愛的痛苦中化身為殘忍的惡魔。
一句對不起,就在嘴邊,他想說卻不敢說。他寧願她親手殺了自己,也不想讓她原諒放下。他既不偉大也不灑脫,他到底是自私的。
兩人默然相對片刻,她緩緩起身。
梵塵也隨之站起,目光憂傷地注視著她。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她垂眸低語,旋即抬起眼簾。
“去哪裏?”他又開始不安。
“約定之日前,我會回來。”她說著,將視線移向別處。
“到底要去哪裏?”他語氣變得急促。
“第二個要求——為戰後諸事做好準備,待在淩川或天都,等我回來。”她望向他,眼中瑩光閃爍。
“清什,到底——”
未等梵塵話音結束,她便推門而出,瞬間釋放元神之力,變幻形貌,揮舞羽翼飛升入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