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清什可以確定,嘲風重構的記憶,是神義有意而為。隻不過百密終有一疏,到底是殘留了幾分痕跡,也許是模糊的印象,也許是一閃而過的幽影。他注視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陌生人,那瞬間綻放的熱切與溫柔,險些讓她迷亂心智。
怎能有如此奢望呢,此番改變他的並非封印,而是不可逆轉的神義。忘記就是忘記,遺漏的淺念並不能讓他憶起過往,玄音已逝,嘲風尚在,拋卻情愛的龍子,眼神如炬,野心勃勃,散發著不羈的氣息。望著重生的他,清什感到一絲欣慰。
龍子與幽族,終為天敵。再多理解、扶助與承諾,也無法更改早已注定的事實。就算她與他同心共情,他們也知曉,“某天”並非永遠不會出現。屆時,愛必為阻礙,折磨著身在其中之人。如此想來,梵塵隻是更為冷靜地明白這一點,擅自替她做出決斷。嗬,她又開始為梵塵開脫了。
到底是何理由,往昔究竟有多少悲怨與憾事,都不再重要,當她摘下炫彩石之際,她已堅定選擇,迷蒙的前路仿佛也開始悄然展露真顏。
灰眸冷傲,映著他的傾世姿容,指尖撫過利刃,幾滴幽血浸潤其上,瞬間綻放紅光,元神之力附著於長劍,緩緩彌散。
嘲風的熱望被她的氣息燃起。不,不止是氣息,她的存在,有關她的一切,都讓他覺得熱血沸騰。他抬起龍血刃,笑著迎擊她的首次進攻,她纖細的身子被強勁的龍子之力推至十米開外。
“清什!”安東呼喚著幻行上前,將她扶起。
“何時……他何時變得如此強大?”清什不無驚訝。
“他體內有神義之力,又始終不忘修行,自然比從前更強。倒是你,清什,你為何如此虛弱?”安東雙眉緊皺。
“虛弱……”清什沉默片刻,苦笑垂眸。她差點忘了,自己三年多未汲血補氣,隻因之前戴著炫彩石,亦無需運用太多幽術,故未能察覺;而今摘掉神器,戰場遇強敵,才發現自己早已外強中空。此般狀態,恐怕撐不過一刻鍾。
嘲風也感應到她那瞬間升起又墜落的元神之力,仿若豐盈之物突然幹癟,可隨意蹂躪。如此刻一鼓作氣,擊潰她和血盟軍,很快就可拿下淩川。不過,他覺得這樣太無趣,亦像是乘人之危的舉動,遂琢磨出一個新點子。
“清什。”他柔聲呼喚。
她肩膀微晃,目光無法離開他的容顏。
“你應該明白,你贏不了我。”他一邊說,一邊走向她:“若我今夜想拿下淩川,誰也攔不住。”
她沉默,安東也無言,他們知曉龍子並未誇口。
“但我能感覺到,你狀態不佳,這樣贏你,勝之不武。”他停步,淺笑道:“十招。十招之後,你站著,我退兵。若你倒下,我仍會退兵,不過你要隨我去龍域為質——如何?”
“好。”她沒有絲毫猶豫,平靜回應。
“清什!”安東握住她的手腕,急切低語:“你現在五招都無法堅持不,他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我們先想辦法拖住他,等待梵塵支援!”
“我理應接受懲罰……”她目光迷蒙,呢喃自語,在安東困惑放鬆之際,掙脫他掌心,幻影般衝向龍子。
嘲風果然沒有手下留情,認真出招,毫不懈怠。很快,紅痕綻放在她的手臂、肩膀和腰背上,鮮血飛濺,有幾滴無意間掉落在他嘴邊,悲傷的氣息悄然襲來,他不再揮劍,緩步走到伏在草叢間的女子身旁。
她將劍插入泥土,支撐著自己,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傷口無法愈合,衣衫已血跡斑斑,痛苦藏在她淡然的眉宇間,彌散在她清冷的灰眸中。幽族無息的特性讓她看上去從容不迫,盡管嘲風知曉,她已沒有力氣再做任何反抗。
“還有最後一招……”她低吟,唇邊掛著一絲淺笑。
“別忘了你我的約定,倒下,要自願去龍域為質。”他沉聲道。
“我不會倒下……”她語聲微弱卻十分堅定。
他冷笑,炙熱的目光投向她的雙眸。他開始渴望將個女人囚禁在身邊了。
此刻,結界之內的戰鬥已經停止,血盟軍和墨氏影俠各自立於周圍,注視著月光下的龍子和幽女。
除過玉南上官家族,目前龍域的影俠軍中,了解清什的人並不多。因幾年前最初接觸嘲風的是上官煜,故而在他逐步了解到龍子重構的記憶之後,暗中告訴曾見過清什的各家族影俠,龍子已經遺忘灰眸幽女,無論他們原本知曉或是從民間聽到過怎樣的傳說,都不要再提及那女人的名字。當然,上官煜不忘嚴格管教阿玲,以防她添亂。隻是阿玲早已因嘲風忘記清什一事和他的種種作為大失所望,遠遠躲著他,閉口不談往昔,這讓上官煜很是欣慰。很快,新時光模糊了舊日子,幽祖清什的名字,消失在影俠的世界裏。至於血盟軍一方,清什對他們而言,已成為傳說中的存在。他們相信,她永遠不會再回來,遂將她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