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乎想象呐……雪狐的詛咒……”清什一邊流淚,一邊苦笑。
玄音的心沉了下來。
方才,他已感受周圍彌散的深重怨氣,充滿著憤怒悲痛。他原以為是幻境中的妖氣,卻未料竟是附著在清什身上的雪狐詛咒。
“所以之前在漠城,你沒能救炎軒,是因你中了狐妖的詛咒之毒……”玄音語氣中滿是疼惜,他知曉狐妖的詛咒,究竟有怎樣強大的力量。
彼時,玄音被俘之際,曾聽到兩隻年輕狐妖的對話。他們對狐妖一族的絕技究竟是什麼而爭論不休,而後,路過的一位年長狐妖終結了兩人的爭論。他說,整個妖族中,最可怕的就是狐妖以生命釋放的詛咒。一旦施加於某人,會不斷侵蝕折磨他的身體和意誌,尋到他脆弱的深淵,將他拽入其中,直至一方或雙方消亡才能徹底解脫。
身體的疼痛可以忍受,最難抵禦的,是精神的折磨。清什在汲取龍血時所承受的身體之痛,比起狐妖詛咒,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頑強堅持,不曾退縮。而今,她想要迎著詛咒之毒釋放元神能量,卻未能成功。她此刻正在經受著什麼,玄音不敢想象,他和幽兒種下的因,卻要清什來承擔殘酷的果,他的心,生生地疼起來。
“世間所有的悲傷……仿佛都湧進了我的意識……”清什有氣無力地低聲自語:“狐妖一族的怨怒嘶鳴,在我耳邊回蕩不止……鮮血成河,屍骨遍野,無論睜開還是閉上雙眼,我都能看到……人世間的戰爭災難,生命如螻蟻般被踐踏……可是,不止如此……我原以為隻有這些讓人頭疼的景象聲音……”
清什說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我是這般懦弱,不敢麵對幽族的紛爭,就那樣逃開了……曾經相互扶持的族人自相殘殺,走向滅亡……清顏死了,大家都死了,可我,卻在外麵逍遙……”
“清什,這不是你的錯。”玄音扶住她,沉聲說道。
“這就是我的錯!”她呼喊著,一把推開玄音。
“最該死的人是我!我本應和姐姐並肩作戰,或是不求回報選擇自己愛慕的人!可是,我逃了!我毫無責任地放棄族人,如今卻妄想平複他們的仇怨,真是可笑又可悲……”
她陷入沉默,隨後以指尖燃起青色光芒。蒼白的臉龐被照亮,灰眸中滲著一絲血紅。
“玄音,鈴蘭,你們不覺得,我是這個世上最可悲的人麼?”她苦笑道,眼中盡是悲涼。
“沒有愛,沒有恨,甚至沒有什麼值得回味的記憶。我愛慕的人,嗬,罷了,那個人心裏隻有他的天下和鬱芊芊。百年執著於他,卻隻是癡心妄想,結局隻是幻滅……”
清什自顧自地說著,她身體上的疼痛已經減弱,心卻已沉入深淵。
“自從知道所有的故事,希望遂冷。我之所以誕生,是因為龍子和幽兒蕩氣回腸的愛戀情殤,我之所以現在還活著,是神意的安排。我是誰,我究竟算什麼?”
清什說著,緩步走到玄音身前。
“龍子嘲風,看著我。”她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目光淩厲。
“每一次,當你溫柔地看著我,心裏想的,都是她吧。東海神山日夜修行,將大千鏡中的我當成昔日戀人,曾經如此,而今亦然,我是幽兒的影,是她的替身,是你和天尊維護天下的棋子……”
她的目光漸漸柔軟,雙眸緩緩被淚水充盈。
“我好羨慕幽兒,羨慕鬱芊芊,還有清顏……甚至鈴蘭,也曾真切地擁有過你全部的愛……”
她哽咽著,鬆開手。
“雪狐!”她衝著無盡的黑暗大喊:“你贏了!你讓我知道我是這個世上最可悲的人,讓我知曉自己懦弱無能,不配活著!好啊,那就出來,最好你能殺了我,不然,我會讓整個妖族給你陪葬!”
她單薄的身體在黑暗中顫抖,她想要解脫,她想要殺了雪狐,或者,自我毀滅。
暖風襲來,炙熱的手臂將她環繞。突然間覺得渾身無力,綿軟地靠在身後的懷抱中。
他貼在她耳邊,柔聲低語。
“清什。不要獨自走入深淵,無論如何,我都會陪伴你。這是我對你的誓言。”他將她摟緊,聲音有些潮濕:“清什,可否還記得我們在漠城的初遇?那時的情景,如今已成為我千百年來最深刻的記憶。你永遠都是我在雨夜中遇見的青衣幽女,我不會忘記你的名字,不會為你附著任何昔日的影。我眼中的溫柔,隻是為了你,清什。”
說出這番話,他似乎消耗不少力氣。懷中的女子沉默無言,緩緩熄滅指尖的光芒。
涼涼的淚水掉落在他手上,他旋即又將她緊擁。
“玄音,不要放手。就這樣指引我,陪伴我,穿越無盡的黑暗……”她幽聲低吟,再次釋放元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