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的一聲“回家”,悄然觸動了梵塵的脆弱。
淚水劃過臉龐,滴落在她的手上。他驚訝於自己的反應,她的指尖也禁不住微顫。
這淚水緣何而來?此刻,之前,他都想到了什麼?她的身體冰冷如常,他卻覺得絲絲暖意滲入體內,溫和而令人感動,是因自己血氣消耗虛弱所致麼……又似乎是在她說“回家”之時,他仿佛聽到一曲悲歌從天際傳來,思緒瞬間穿越千年……
回家……真正的家,早已灰飛煙滅……可是她的懷抱,卻又給了他一種,家的感覺……
清什出神地望著落在她手背上的晶瑩淚珠,緩緩皺起眉。梵塵的淚水於她而言,比世間任何珍寶都稀有。他低垂眼簾,沉默地靠在她懷中。而她,也隻是望著他俊秀的臉龐,靜靜跪坐,直到夜色隱退,晨霧漸升,她才溫柔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幽聲喚道:“梵塵。”
他睜開眼睛,緩慢地,背對著她站起來。
“清什,你可否在這裏待些時日,暗中守護燕羽關,及時加固血咒結界,等候安東和旖旎的消息。我會將主力軍留下鎮守此地,帶其餘軍隊回天都。雖說滄林軍由妖族率領,但既已成兩國之戰,就必須從國家的層麵解決,而且,戰時還必須隱藏好我的身份,以免影俠從中作亂。這一切,都得從長計議。”
“謹遂君意。”
她柔聲回應。他緩緩轉身,目光落進她眼眸,但下一刻,他又將視線移至別處。他必須以此方式讓自己保持理智。
“一有消息,立即回報。”他聲音溫和,猶豫著再次望向她。
她微笑點頭,並不言語,隻是專注地凝視著他。
此刻,她在想什麼,她灰眸的光影、迷蒙的淺笑究竟藏著怎樣的秘語,他無法確切感應。但他知道,如今,他已行至懸崖邊,再向前一步,就會落入深淵。期待、畏懼、渴望、抵抗,複雜的心緒縈繞沉浮,熾熱的情呼之欲出,他望著她,仿佛自己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走了。”他垂下眼簾,一邊沉聲說著,一邊轉身。
她淺淺地笑著,注視他的背影消隱在晨霧中。
梵塵在見到駐守在關外的將士之前,刻意“裝扮”了幾分。撕破衣襟,弄些血跡覆在臉上身上,提著劍,步履放慢,雖狼狽卻又不失威嚴地走進軍營。
眾將士見到聖上,先是驚訝萬分,而後蜂擁上前跪拜,聲言拚勁全力,卻依然無能無用,沒法攻入燕羽關,請求聖上贖罪。
梵塵沒有怪罪將士。他向眾人解釋,說滄林軍將領皆習巫蠱之術,處處設有法陣陷阱,所幸他帶了一件許久以前民間奇士秘密獻給他的寶器,才得以殺出重圍。他說已用寶器將入關處全部封印,滄林軍一時無法通行,而他會將主力部隊留在這裏繼續鎮守,由大將軍統率,其餘兵馬,跟隨他回天都,待詳細部署後再做定奪。
沒有人懷疑聖上的言論。巫蠱之術也好,奇士寶器也罷,聖上說什麼就是什麼,不怪罪他們救駕不力就已是浩蕩隆恩。
安排妥當之後,梵塵率軍隊踏上歸途。以正常行軍的速度回天都,實在太慢。梵塵耐心欠缺,遂帶了兩個侍衛,魅惑他們隨自己幻行,第二日正午便率先抵達天都。
玄音見到隻有梵塵一人歸來,不免憂慮。梵塵將玄音召至寢宮,一邊沐浴,一邊簡要講述事情經過。
“你將清什獨自留在那裏……”玄音隔簾而坐,聽完之後,似自語般低聲呢喃, 微皺眉頭。
“待重新計劃部署之後,我自會再率軍出征。她這段時日即可等候安東消息,亦能暗中守護關口,及時加固血咒結界。”
梵塵說罷,走出禦池,擦幹身體披上氅衣,緩步從簾後走出。他看到玄音一副神色凝重的樣子,走過去正準備說話,玄音卻站起來,先聲發言。
“禦駕親征,一次足矣,軍民士氣已得到鼓舞,你應坐鎮天都,處理國家政事,打仗退敵,交給我就好。何況我們已知對方是妖族,我會再次前往東海,向天尊請求當年降服妖族的神器,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玄音眉宇間顯露出深沉的威嚴,讓梵塵覺察到幾分熟悉又奇異的壓迫感。不過,玄音所言也有道理。他未被封印之前曾與天尊一起降妖除魔,想必皆有令妖族畏懼的力量,去請神器也未嚐不可,但梵塵想,若滄林妖族就這樣被玄音輕易擊敗,豈不是太無趣?梵塵倒不怕玄音功高蓋主,他們都非凡人,不存在如此對比,隻是梵塵自身,並不想錯失戰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