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顏……”清什覺得自己快哭了。
“當然,此‘芊芊’非彼‘芊芊’,隻是,當被我親手埋葬的容顏重現眼前時……”他沒有繼續言語,眉宇間聚起哀怨。
被你親手埋葬的容顏重現,喚起了你藏起千年的柔情,喚起你最初的愛與無盡的思念。你知曉她們並非同一人,可你望著她,就像望著最初的那個人。沒錯,她是你的,千百年來,都隻是你的,而你的心,也隻屬於她……
清什在心中自語。她緩緩起身,垂下眼簾。
“我走了,梵塵。”她藏起眼中光影,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的心思。
然而,什已歸塵,他無法回避。第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痛苦。但他並不想阻止,因為這種體會讓他覺得珍貴無比。此“芊芊”的出現的確喚醒他最初的愛戀與思念,卻也讓他想起彼“芊芊”的死。愛與恨相依共生,他心中的脆弱,仿佛被無限放大,而似乎隻有讓清什這樣痛下去,他才能感覺到些許平靜,才能堅信自己還是那個強大的幽族始祖。
梵塵目送清什纖細的背影沒入暗夜,回到芊芊身邊。芊芊失了記憶,梵塵從她的血中見不到太多色彩,隻有林娘與蘭夜坊的舞姬。她體質很弱,梵塵給她服用塵水,讓她看起來紅潤一些,那個芊芊可是個活躍潑辣的姑娘,不像她這般孱弱。梵塵想著,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無意間,他竟想把此“芊芊”變成記憶中的樣子。人一旦變得兒女情長,真是件麻煩的事。
清什在宮中偏僻之處取完血後悄然離開。她始終輕飄飄的,視線也一直模糊著,有幾次差點把水袋仍在半路。回到幽明山時,族人們已經飽腹。原來安東和炎軒不久前聽聞廟會事件,了解到清什他們的處境之後,即刻從密羽教眾那裏備足鮮血送來。
危機時刻,安東和炎軒決定向幽明山族人亮明身份,給大家忐忑的心裏添了一絲慰藉。
“謝謝你們。這樣,我就無需每夜去宮中取血了。”清什有氣無力地說著,目光哀傷得讓人心疼。
“炎軒,你先在山上照看大家一夜。我和清什有事要辦,等她回來時,你再離開。”安東吩咐道,炎軒點頭回應。
“姐姐,你——”上官雲莫看出清什的異樣,正要上前詢問,被安東以手勢阻止。
他歎了口氣,握住清什的手腕,幻行下山。一路疾行,安東將她帶到桃源鎮的白花山坡上。
“清什,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我知你不想在族人麵前顯露脆弱,可是不要勉強,更無需壓抑忍耐。這裏沒有別人,如果——”
“幻滅了……”她的聲音幽幽響起,潮濕如雨。
安東望向她,眼中閃動著憐惜。早些時候,他從林娘那兒得知梵塵留下琴師“芊芊”,而如今,清什應是已經見到……
“有無盡時光,就有無窮希望。幽族的心之所以格外堅韌,大抵緣乎此。我雖知希望不會永存,但從未想過幻滅降臨之時的景象……”清什有些哽咽,她垂下眼簾,蜷起顫抖的手指。
安東皺起眉,前行一步。
“你先回去吧,安東。”她轉身,望向慘白的月:“讓我自己待會兒,就好。”
她似在周圍豎起無形的屏障,任誰也無法靠近。安東感到幾分愧疚。此刻,他已沒有資格言說。他無聲離開,漸行漸遠。
她如冰雕般站在,無言無聲,紋絲不動。過了許久,她覺得有些倦了,遂背靠圓石坐下。思緒空蕩沉寂,她抬頭望向月夜,目光虛無。
驀然間,暗幕裏劃過一道淡藍的光。幽寂灰眸閃動,追隨那柔光,飄然下落。
光芒凝成影,漸化為人形。
衣袂隨風飛舞,長發漆黑,融於夜又顯於星月。他步履緩緩,優雅而高貴,仿若君臨天下,平和之中威嚴彌散。
他額間火焰般的印記襯托眉眼深刻,傾世姿容令人神往。
熱浪繚繞,層層湧向她。
她似乎被束縛了,甚至連眼睛,也無法眨動。
是幽兒記憶中的景象麼?莫非初見之地,總能將片段呈現……
他停在她身前,單膝及地。目光,溫柔如水。
“清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