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潛入皇宮時,梵塵正在玄音和一隊侍衛的陪同下,前往天牢。如她所料,梵塵果真迫不及待的要去審問夕禾。
他昂首闊步地走著,很自然地向清什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他停下來,垂眸思索片刻,沉聲對玄音說:“你先去審問犯人,朕要回長明宮一趟,過會兒再去天牢。”
大白天相會,最安全的地方隻能是皇帝寢宮。既然梵塵已說出地點,清什就以幻行率先抵達長明宮。可惜梵塵有侍衛們跟著,隻能慢悠悠地走回去。
清什初次拜訪梵塵的住處,覺得新鮮,四處打量屋內陳設,又到他的龍床上躺了一躺。轉眸之際,她不經意看到不遠處桌子上的一盤棋。她跳下床,幽魂般地飄過去,仔細端詳起這局未分輸贏的棋。
梵塵何時愛上了下棋?還是,他為附庸帝王風雅而故意用此當做擺設?清什淺笑垂眸,繼續打量棋局。突然,她睜大眼睛,這盤棋的格局竟和昨夜在浮生閣所見完全一樣,隻是黑白互換。
清什執起一粒黑子,點在棋盤中。旋即,耳後傳來吱嘎的響聲,她轉身回望,隻見牆上的書櫥裂開細縫,越敞越大,直至形成一扇門。
密室?如此說來,這步棋就是機關……
清什微蹙秀眉,凝神感受梵塵的方位,他似乎被大臣或是什麼人攔住,停在半途中。時機正好,清什沒有猶豫,即刻進入密室。
走了幾步,便是向下延伸的台階,漆黑無盡。清什舒展掌心,以指尖燃起淡青色的柔光。這是專屬她的幽術。幽族祖先除了共同擁有魅心術之類的複雜能力,每個人還有自己的獨門絕技。當然,和其他祖先比起來,清什的絕技顯得相當沒用。
清什還記得,當她發現自己的獨特能力之後向大家征求名字時,梵塵笑著嘲諷道:“就叫‘點燈’吧!以後我在夜裏和女人們相會時,你就來幫我‘點燈’,怎麼樣,小姑娘?”
這是梵塵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彼時,清什期待著他能送給她一個好名字。“點燈”不錯,可是他卻叫她“小姑娘”。
清什在蘇醒後看到梵塵的第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而後,日漸傾心。她本想表露心意,可他俊美耀眼,身邊永遠不少風情萬種的女人,她隻能駐足遠望。於是,從那時起,清什開始了自己漫長的暗戀。盡管她無數次在心裏譴責他的風流薄情始亂終棄,她終沒能放下,當然,也沒有再靠近,隻是眺望,逃離,再眺望,再逃離。除了清顏,無人知曉她這份心思。
清什伴著柔光,在黑暗中翩然下行,思緒似乎隨之不斷下沉,亦像是想要在迷茫中極力尋找什麼。突然間,她猛地停住,指上的柔光劇烈跳動。
從更深處飄來一陣濃烈的血腥之氣,攝住了她的心魄。清什飛身向下,尋源而去,很快就抵達密室盡頭。
最底層的空間不算寬敞,清什指尖的柔光可以照亮四周的石牆。一些幽族的咒文刻在上麵,圍繞著坐落在中央的祭壇。祭壇之上,是一隻體積很大盛滿濃血的陶罐;祭壇之下,是頓成小山的森森白骨。從骨骼的大小來看,都是赤子屍骨。那麼罐中紅漿,無疑就是幽族從不觸碰的赤子之血。
“不食赤子之血”是清顏給幽族立下的規矩。繈褓中嬰孩之血極其美味,幽族若一旦沾染,便如著魔般無法停止,必奪其性命,而赤子過弱小,還未體會生之痛苦與喜悅,不應如此離世。
於是,幽族遵從清顏之意,亦為彰顯自身仁慈的一麵,克己守律,以規矩來約束自己的行為 。
梵塵也是法治的擁護者。即便內亂之後,他仍堅持幽族最初的規矩和禁令,並以身作則,成為其他人的榜樣。就在不久前,他還對清什將影俠轉變為同族的事大發雷霆,聲言她違反幽族禁令。可在這密室深處,梵塵竟將如此之多的赤子血肉剝離他們的弱小的身軀,放上祭壇,所求為何?
她前行幾步,靠近祭壇,指尖置於陶罐上方。濃血冒著細密氣泡,裏麵似乎有什麼東西。她抬起另一隻手,猶豫片刻,終是沒入血中。
原來是……
清什垂眸苦笑,握住埋藏在血中的炙熱之物,緩緩將其拿出陶罐。
浸在赤紅的血中,身軀依然瑩白剔透,恐怕隻有龍骨之刃能做到了。它如初見般美麗,握在手心,仿佛握住耀眼的日光,隻是,它的尾端已被腐蝕損壞,不再完整。
這個祭壇,是梵塵為銷毀龍骨之刃而設。此刻,梵塵的氣息近在咫尺,清什將龍骨放回,緩緩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