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應不識(2 / 2)

晚上,鶴伯給流嵐拿來了食物、熱水和厚厚的被褥,這讓流嵐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陌生人的溫暖,心裏也沒有那麼害怕了。

她住在竹樓二樓的北側,對麵就是那個穿鬥篷的男人住的地方,她一邊吃著鶴伯給她拿來的幹糧糕點,一邊把頭伸向窗外,好奇地看向對麵的廂房。

外麵暴風驟雪,裏頭一片寧靜,那方廂房裏點著昏黃的柔和燭光,那個男人幽暗的影子投在白色的紙窗上,他此刻一動不動地背靠著牆壁坐在房間的一頭,單膝立起,另一條腿隨意地擺在地板上。他的一隻手抓著一個酒瓶,垂直地架在那個立起的膝蓋上,另一隻手裏不知拿著一個什麼東西,舉在自己麵前,從影子中隻能看到那東西垂落的繩穗。

他的頭微微低下,似乎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的那樣東西。

流嵐盯著那個冷峻的側臉,又想起了風哉,風哉的側臉比他的要柔和一些,所以才讓她覺得如此親切溫暖。但這個男人的側臉卻像是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吸引著她的視線和心神,讓她竟然忘記了咀嚼。

那天晚上,她又做起了那些奇怪的夢,雖然因為身體非常疲累,睡得十分深沉,但那些夢裏的幻影卻從未消停。夢中那個男人不停地在各種場合出現,他正對著她,他側對著他,他的背影,他推開她,他抱著她,他拉著她的手,他為她插上美麗的花……

他坐在窗邊的七葉樹上,在漆黑的夜晚,淒美的月色裏,穿透無盡的憂愁,沉默地望向她;他站在燦爛的花樹下,朝陽柔和地落到他的頭上和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溫柔得若有似無的微笑,遠遠地看著她……但是,她卻一直看不清楚他的臉。無論她怎麼努力,她的眼睛就像被蒙住般,就是看不見他的臉。

每當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看到那個人的臉時,眼睛就會變得非常痛,心也跟著痛了起來,那種感覺,又著急又痛苦。最後,她幹脆伸出手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睜開眼時,夢醒了。

她神情恍惚地看著日光朦朧的天花板,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記起了所有的事情,知道了夢裏的那個男人是誰,而她又為何心痛不止。但是那隻是一瞬間,下一瞬,她又變回了那個懵懂無知的木流嵐。

流嵐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幹,作為一棵樹,冬天實在是非常難受的一個季節。隱隱約約中,她聽到了樓下似乎有潺潺的流水聲,她心中一喜,便什麼都沒想地爬了起來。

循著水聲找去,在積雪厚重的院子裏,竟然藏著一口活泉水!泉水竟然還嫋嫋地冒著熱氣,流嵐喜出望外地跑了過去,然後脫掉自己的鞋襪,把腳伸了進去。

雖然那一汪泉水一時冷一時熱的,但是比這雪地裏可是暖和多啦,整個身體舒服了很多,頭發都自然而然地像春天的葉子般吸飽了溫暖和水分,柔順地舒展開來。她愜意地坐在溫泉邊的石凳上,仰頭看著天空發呆。

風雪初霽,天空依舊灰暗,雲層像是被人攢促著懸在天上一樣,層層疊疊的擁擠不堪,似乎隨時都會掉落下來。院子裏的樹木全部凋零,光禿禿的枝丫上掛滿了冰條,從下麵仰頭看去,銀裝素裹的枝丫們線條淩亂而幹淨地映在灰暗的天幕上,景致肅穆冷僻,別有一番味道。

流嵐卻是想起了風哉的蘿卜卷餅,因為蘿卜卷餅裏麵的蘿卜絲也是這樣長長的,一條一條安靜地排列在大餅的懷抱裏,想著想著,她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誰允許你來這裏的?!”一聲冷酷而略帶慍怒的嗬斥突然從她身後傳來。

流嵐被嚇得站了起來,右手拿著自己的鞋襪,不知所措地擺在自己身後,左手抓著拳頭下意識地放在自己的胸前。看見眼前這個男人嚴肅而生氣的樣子,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恐懼的表情,眼淚不知不覺地又盈滿了她的眼眶。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抿著嘴,充滿戒備地搖了搖頭。

那個男人穿著一襲休閑的素色長袍,身材秀拔,麵龐雖俊俏卻十分冷峻,雙眼裏似乎飄著一層氤氳的水霧,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顯然沒有耐心再看到這個陌生女人,於是便轉頭叫了一聲:“鶴伯——”

鶴伯早就聽見了聲音往這邊跑過來了,所以他話還沒落地,鶴伯就已經走到了他麵前。

老人先是不停地朝他躬身致歉,那男人搖了搖頭道:“沒有我的交待,以後再也不許任何人踏進這個院子裏來。”

鶴伯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他趕緊走到流嵐麵前,把她輕輕地從水池裏拉了出來,然後彎身幫她穿好鞋襪,把她拉進了屋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