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廣宣和老秀仙張羅著把好吃好喝的東西擺上桌,母子倆隔桌而坐對飲,卻無人想起叫黃繼鵬過去吃上一點兒。
黃繼鵬眼巴巴的望著兩個大人吃得香,喝得歡,心中無比落寞。他沒有流淚,父母去世後的這段漫長的日子,他在這個家裏就是多餘的人,可有可無,在奶奶和小叔眼裏,他隻是個累贅。
黃繼鵬緊緊的咬著嘴唇,悄悄溜出門去,與其在家觸景傷情,不如在大街上溜達,運氣好了,還可以撿幾個酒瓶子、塑料瓶子賣錢。
孤獨無依的在大街上轉悠,烏雲密布,天漸漸暗下來,刮起了大風,天邊劃過一道閃電,一聲驚雷之後,遠處下起了雨,很快就席卷而來。
初夏的氣候變化極大,晌午還穿著短袖,一下雨,氣溫驟降,黃繼鵬躲在街邊的屋簷下避雨,凍得瑟瑟發抖。
他望著天空中的瓢潑大雨,心中悲憫,覺得老天爺似乎也有傷心事,正痛痛快快的哭,他問自己:我可以哭麼?我要不要哭——
年僅十三、四歲的黃繼鵬深深的嚐到了人間的疾苦,父母親健在的時候,他也曾是被寵大的孩子,而今呢,他覺得是被世人遺棄的可憐蟲,許多時候,同學們會欺負他,罵他是沒爹沒媽的孩子,他除了忍耐,還是忍耐,不敢跟同學打架。
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裏,明明是他被人欺負了,卻永遠是他的錯,老師不疼,奶奶不愛,時不時還得挨一頓竹條子。
挨白眼早已習慣了,挨打挨怕了,黃繼鵬覺得自己越來越膽兒小。此刻,望著黑漆漆的天空,黃繼鵬不由得唱起了世上隻有媽媽好,剛唱出一句,就已經淚流滿麵。
流著淚,唱著歌,黃繼鵬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的腦海裏浮現出爸爸、媽媽的笑臉,浮現出幹爹顧遠山的笑臉——
黃繼鵬心想:在這個世界上,唯有幹爹和小暖妹妹對我最好了,小暖妹妹不見了,幹爹也好久沒帶我出去玩兒了——我好想他——
想著幹爹,黃繼鵬就強烈的想要見到他,他不由自主的邁開腿,衝進雨幕中。
黃繼鵬奮力在雨中奔跑,朝著顧遠山家的方向而去,他祈求上蒼保佑,幹爹能夠收留他,不再讓他回到那個如噩夢般的家裏。
跑到顧遠山家院門口的時候,黃繼鵬已經精疲力竭,他咬緊牙關,堅持走進院子,敲響了房門。
黎鳳蘭打開門,黃繼鵬連人都沒看清楚,喊了一聲‘幹爹’便昏厥過去。黎鳳蘭一把抱住他,驚慌失措的衝著屋裏大喊:“遠山——顧遠山,你快來呀!”
聽到黎鳳蘭驚呼的聲音,顧遠山心中一緊,邊跑邊尋思著:啥事兒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黎鳳蘭嚇成這樣?
跑到門口,顧遠山看到依在黎鳳蘭懷裏的黃繼鵬,驚呼道:“繼鵬——醒醒,醒醒,咋是你啊?”
“趕緊把他弄進去吧,這屋外邊冷颼颼的!”顧遠山聽罷黎鳳蘭的話,趕緊把黃繼鵬抱進屋。
黎鳳蘭說:“你給他換一身幹衣裳,我去熬點兒薑湯祛寒!”
顧遠山進屋找了一身自個兒的衣裳,笨手笨腳的給黃繼鵬換,他看到他骨瘦嶙峋的身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舊痕新傷,令人觸目驚心,心中對老秀仙的痛恨又多了幾分。
顧遠山把黃繼鵬放在沙發上躺著,默默的注視著他瘦削的臉,心想:才多久不見啊,這孩子就瘦成這樣,黃廣宣和那老女人都不給他飯吃麼?
看到黃繼鵬可憐巴巴的模樣,顧遠山聯想到了自己小時候悲慘的境況,心中不由得擁堵,他憤懣的罵道:“沒心沒肝的女人,禍害了我不說,這會兒又來禍害你孫子!”
黎鳳蘭急匆匆端著薑湯出來,說:“趕緊的,趁熱給他灌一點兒,發發汗就好了!”
顧遠山久遠的思緒被黎鳳蘭打斷,他幫著把黃繼鵬扶起來,抱在懷裏,一隻手捏著他的腮幫子,黎鳳蘭用勺子舀起薑湯,在嘴邊吹涼了,喂進黃繼鵬的嘴裏。
幾口薑湯灌下去之後,黃繼鵬輕咳了兩聲,悠悠醒轉,微微睜開眼睛淒淒慘慘的望著顧遠山,喊道:“幹爹——”
“大下雨天,你不在家呆著,瞎跑啥呀?”顧遠山數落道。
“我——我——”黃繼鵬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黎鳳蘭瞪了顧遠山一眼,埋怨道:“娃兒都成這樣兒了,你還凶他幹啥!”
“我這不也是擔心他嘛!風大雨大,路上又黑,萬一出個啥事,咋整!”顧遠山沒好氣的瞪著大眼睛。
黃繼鵬聽到幹爹說的話,頓覺暖心,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他掙紮著從顧遠山懷裏爬起來,立在地上,顧遠山被他搞得莫名其妙,驚訝的問道:“你幹啥呀?”
黃繼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淚如雨下,哭道:“幹爹——我求求你,收留我吧——我給你做兒子,那個家——那個家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他們打你了,誰幹的?起來說話!”顧遠山火冒三丈,把黃繼鵬從地上揪起來,怒目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