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他又突然想起了馬栓兒未死的傳聞。前次接到消息,說在緬甸看到一個與馬栓兒長相極為相似的人,他想都沒想,就派人去準備幹掉他,卻讓他給跑了。
他的心中一直擱著這件事,時不時攪得他心神不寧。他不管他是不是馬栓兒,都得鏟除,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虎歸山。
他的內心是擔心、懼怕馬栓兒歸來的。哪怕他坐在目前義人幫老大的位置上,也一樣無濟於事;他太清楚馬栓兒當年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了。一旦馬栓兒潛回金都,重出江湖,金都的江湖就會變天,掀起驚濤駭浪,而他,將在這滾滾浪濤中,一命嗚呼。
他不能和馬栓兒相提並論,更無法與他抗衡,這一點,金毛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就連顧遠山,到時候傾向於哪一邊,下結論都為時過早。
不論怎麼樣,現在都該做好手上的事情,不要讓顧遠山逮到小辮子,借題發揮為上策。
他站起身,朝樓上看了一眼,悻悻然出門。
砰——咣當——
門在他的身後關上了,把他和顧遠山的世界徹底隔離開,他在裏邊繼續呼呼大睡,而他,則要馬不停蹄的去部署他分派的任務。
這就是人與人的差別。金毛想:倘若,我能坐在他的位置上,恐怕比他還要難伺候!唉——這輩子沒有這命了;等下輩子,老子一定要騎在他的頭上,玩兒死他!
發動汽車,金毛親自開車去了郊外巡視,看看手下的弟兄們辦事是否牢靠,是否把一切痕跡都消滅掉了。
一路上,他的心裏都很憋悶,這幾天淨忙乎顧遠山的事兒去了,也不知道喜子在裏麵怎樣了。
他的車剛剛開到三岔路口,就遇到弟兄們打道回府,他停下車,專程下去看了看封閉的貨箱裏的屍體,才一探頭,他就把頭縮了回來。那一個個裹著血汙的黑洞,令他不敢目睹,心中一陣惡心。再次坐到駕駛室,他的眼前晃動著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黑洞,揮之不去,讓他無法專心開車。
混跡江湖十餘年,他實則是個膽子不太大的人,以往,都是跟在老二後麵打打殺殺,那時候,弟兄們齊心,個個驍勇善戰,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戰勝對手。
他除了吃喝.嫖.賭,還真沒幹過什麼驚天動地、像模像樣的大事;要說大事,恐怕就是背叛馬栓兒,泄露幫派機密,與顧遠山聯手,扳倒了謝偉鴻和馬栓兒。如今,這兩個在金都風靡一時的人物都化成了鬼魂,無法再與他們爭相抗衡。
一朝天子一朝臣,金都的天下,是屬於顧遠山和他的。他絕不能將這等隻管吃香的,喝辣的,甩著兩隻手賺錢的美事,落到別人的手裏。
思緒一拉遠了,他就把黑洞的事兒拋到九霄雲外,忘得幹幹淨淨,又能正常的開車了。
他把車一直開到了別墅門口,路上被清理得很幹淨,不留絲毫痕跡,弟兄們總算沒讓他操閑心。
別墅的院門敞開著,他停下車走進去,望著阿黃住過的窩棚,不免膽戰心驚,仿佛,一條巨大的生物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他,隨時準備將他吞噬,霎時,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快步跑上台階,拉上虛掩的門,沒敢逗留,轉身飛快的跑出院門,鑽進汽車發動引擎,閃電般逃離這個不詳之地。
在他的眼裏、心裏,這裏就是不祥之地,他這一輩子,都不再想踏進這個院子。
……
顧遠山鑽進被窩,卻全無睡意。他聽到金毛關門離開的聲音,這才坐起來,靠在床頭。他點燃一支煙,僅僅吸了一口,香煙在他的指間燃燒,長長的一段煙灰掛在煙頭,他稍微一動,就會落下來。奇怪的是,他一直一動不動,仿佛坐成了化石。
直到香煙燃盡,火星燒到了他的手指,他才回過神,身子一抖,煙灰落在雪白的被麵上,留下難看的汙漬。
他一直有一個習慣,床上用品清一色潔白,仿佛是為了證明什麼……
他看了看白裏一點灰的被套,惱怒的跳下床,幾把將它扯到了地上;他還不解氣,又跳上去跺了幾腳。
他任由被子丟在地上,洗漱完畢,換了衣服,走到樓下。
一看天色還早,他看了看櫥櫃,提了一瓶喝剩下一半的紅酒,坐在沙發上,悠閑自得的喝早酒。
許多時候,他習慣於這樣自斟自飲,品味孤獨、享受無人知曉的快樂。
人生,理想,他已經不知道何為人生,何為理想了……
曾經,他也有過朝氣蓬勃、滿腹理想的青春年華;而,這一切,隨著他的生活的變異,早已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