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一陣聲響後,老秀仙佝僂著背,披散著滿頭白發出來,眯著眼睛望著他們。
“媽,我是廣誌,我和惠芬帶孩子回來看您了!”黃廣誌鼻子一酸,眼淚差一點掉下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僅僅一年的時間沒見,他的媽媽就變得如此蒼老!他又哪裏知道,實際上,她是因為最近過於驚嚇、操勞,才近乎一夜之間白了頭。
老秀仙愣怔了半晌,才抹著幹澀的眼睛,顫悠悠說:“廣誌啊,你總算舍得回來了?”
“媽,都是我不好……我們該常常回來看您!”黃廣誌哽咽的說道,上前握住了她幹癟、枯老的手。
秦惠芬在一旁默默的垂淚,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慘景,終有一天,她也會像她那樣,滿臉褶皺,像一截幹枯了的老樹,沒有分毫的水分。沒有哪個女人,是真的擁有不老童顏的。
黃繼鵬怯生生的捉住秦惠芬的手,緊緊的攥著,躲在她的身後。她把他從身後拖出來,低頭慈愛的看著他,說:“幺兒,快叫奶奶!”
“奶奶!”黃繼鵬弱弱的喊了一聲,又躲到了她的背後。
“哎呀,我的孫兒也回來了?來,到奶奶這兒來,讓我好好看看!”老秀仙一改往日的冷淡,熱情的招呼黃繼鵬。
一聽老秀仙的話,黃繼鵬更是躲在後邊不肯出來。秦惠芬蹲下身子哄他:“幺兒,快去讓奶奶看看,奶奶最心疼你了。聽話!”
黃繼鵬一向乖巧懂事,最聽媽媽的話,他磨磨蹭蹭,極不情願朝那邊走,腳在地上摩擦著,以減緩速度。
走到跟前,老秀仙一把抱住他,伸手在他的臉上摸索。他立即全身起雞皮疙瘩,掙紮著往後退。他覺得那是童話世界裏巫婆的手。
老秀仙身體晃晃悠悠,黃廣誌看出她身體不適,趕忙扶住她,把她扶到床上坐著。
“廣誌啊,廣宣回來了。”老秀仙難過的說。
“好事兒啊!他人呢?”黃廣誌看著老秀仙,等著她的話。
“被公安局抓了。我就說這不成器的東西,早晚得惹出事來!”老秀仙憤恨的罵著。說是罵,她的眼裏流露出來的,多是擔心。
“為啥呀?”黃廣誌不解的問。
“說是用刀捅了人,怕是要重判。”提到這些,老秀仙心都碎了。
“人死啦?”黃廣誌神情緊張,秦惠芬也是瞪著眼睛望著老秀仙。
“沒死。”
“那就好!”黃廣誌鬆了一口氣。
“什麼叫那就好?你兄弟坐牢了,你開心得很?”老秀仙突然上了脾氣,怒斥道。
“媽,廣誌不是那意思,他是說,人沒死,廣宣就有救了!”秦惠芬插嘴解釋。
“有救?怎麼救?”老秀仙沒好氣的問。
“我有個老鄉,現在當上金都市市長了,我去拜托他打聽一下?”秦惠芬小心翼翼的看著老秀仙,等著她發話。
聽得秦惠芬的話,老秀仙這才想起來,她和顧遠山都是從燕雀村出來的,她嘴裏說的市長,肯定就是他。這樣挺好,有她去周旋,一定比自己出麵強。
這樣,她也可以從她那裏打聽到顧遠山的情況。想明白了這茬事兒,老秀仙伸手招呼秦惠芬過去,握住她的手。
秦惠芬詫異的望著她,竟不知所措。
老秀仙拍打著她的手背說:“惠芬啊,這些年我對你態度不好,你別往心裏去啊?話說回來,我孫兒都這麼大了,我還有什麼不樂意的!都怪我這個死老婆子……”
“媽,我不怪你!”秦惠芬感動得鼻子一酸,眼淚、鼻涕一起往外湧。
黃廣誌也是心潮起伏,這一天,他盼了十餘年了。這麼長的日子,他夾在中間著實受氣,顧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這下好了,往後,一家人和和氣氣,他總算盼到了出頭之日。
老秀仙身體虛弱,不停的咳嗽,在秦惠芬的一再堅持下,她才隨他們去醫院。
經過檢查,老秀仙已經咳出了肺炎,必須立即住院治療。
秦惠芬忙前忙後伺候她,看著她忙忙碌碌的身影,老秀仙的心中有了些許平衡。她心想:你有什麼好?長得年輕又有什麼用?這一把年紀了,還不是要乖乖的伺候我這個老婆子!
女人對女人的記恨,往往體現在點點滴滴的小事情上。哪怕自認為是一點點小勝利,都會誌得意滿,內心無比舒坦。
此時此刻,老秀仙就自得其樂的享受著她的戰果。以往,她痛恨的秦惠芬的年齡,此刻,反倒成了她不戰而勝的有力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