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喪事辦下來,家徒四壁。缸裏的米沒了,圈裏的豬殺了,連那幾隻生蛋的老母雞,也成了桌子上的菜肴,被鄉鄰們吃進肚皮裏,拉在了茅坑裏。身子瘦弱的山子坐在屋裏,四周靜寂無聲,更增添了內心的悲涼。
秦寡婦送過來幾把掛麵,十來斤大米,十來個雞蛋。她對安慰山子道:“山子,你奶奶走了,可這日子還得過哪!姨給你勻了些東西來,先湊合著過唄!這路啊,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你可別想不開!啊?”
“姨,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了,您又……讓我這心裏咋過意得去?”山子又欲跪下,秦寡婦一把拽住他。就在這時,娟兒挎了竹籃進門,秦寡婦鬆了手,三個人對望片刻。娟兒臉色陰沉,把竹籃用力杵在方桌上,道:“我走了!”說罷,轉身跑出門去。
“娟兒姐……”山子追到門口,卻不見了娟兒的身影。他回頭望著秦寡婦,一臉迷茫。秦寡婦笑眯眯地打量他,道:“山子,那閨女喜歡你,容不得別人對你好哪!”
“姨……哪兒能呀!”山子麵紅耳赤,像個害羞的大閨女。
“我走了。離開學還有個把月吧?好好養著!”
“哎……姨,您走好!”山子送秦寡婦出門,順道到地裏掐了一把小蔥。
鐵蛋成了山子家的常客,兩人一道上山割草、放牛;一道在家看書;有時,還一道擠在床上,睡上一宿。久而久之,兩人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鐵蛋懂事了不少,也懂得好麵子了,成日換洗衣裳。時不時還站在鏡子麵前愣神。鐵蛋爹娘心中樂開了花,常讓鐵蛋捎些瓜果蔬菜、糧食給山子。有了鐵蛋的陪伴,漸漸驅散了山子內心深處的悲慟,他感覺不再那麼孤獨無助,也逐漸習慣了沒有奶奶照顧的生活。
每日上山,山子都要扯一種草。鐵蛋不解地問道:“山子,你扯這幹啥?”
“這是一味草藥。我的學費就全指望它了!奶奶說,隻有讀成了書,才能走出這窮窩窩……”山子目光眺望遠方,心裏暗自發狠。
“山子,我幫你扯,我兩人一定能攢夠你的學費!你幫我輔導功課唄,也拽著我跳出這窮窩窩!”鐵蛋丟掉手中的彈弓,認真地扯起草藥。
“哎!鐵蛋,咱倆往後考同一所大學,行不?”
“考大學?我,能成?”
“能成!”
“哎!一言為定啊!”
“一言為定!”兩人伸手擊掌,沉浸在快樂的憧憬中。
獨處的時候,山子總是會從爐堂裏取出玉鐲,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來回看,來回撫摸。這日,山子正捧著玉鐲發愣,便聽見鐵蛋在喊:“山子……山子,瞧我給你帶啥來了!”
“哎,就來。”山子手忙腳亂地收起玉鐲,正往爐堂裏放。鐵蛋已經走到他的背後,道:“山子,你鬼鬼祟祟的,幹啥呢?”
“沒……沒幹啥!”山子不安地立在原地,目光裏藏著些許警惕。
“啥呀?你還信不過我?給我瞧瞧唄!”鐵蛋撓著後腦勺,一臉好奇。
“沒……”山子略微尷尬,猶豫片刻,還是取出了玉鐲。道:“鐵蛋,你可不許對別人講?這是奶奶留給我的,她說這是我的路、我的飯、我的命哪!”
“這麼邪乎?讓我瞅瞅!”鐵蛋湊過頭,一驚一乍,道:“哎呀,了不得哪,我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的寶貝哪!山子,我摸一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