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龍子昭月(2 / 2)

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她不禁仰天大笑,手下的力道也是一緊再緊,她近乎無聲地說道:“等?我已經等了三百年,不想再等下去了,你不會知道,這三百年來,每一天我過得有多麼艱難,哭到最狠的時候,我甚至連自盡的力氣也沒有。”說著,她頓了頓,繼而開口:“再者,你覺得在經曆了三百年前的絕望之後,還有什麼對我來說,算是傷害?”

他一直都知道,她心裏的傷痛,但從沒想過,卻是如此之深,深到他僅僅隻是隨口一提,便讓她失心一般,癲狂成這般模樣。

他的綃綃,終於如他所願,長出一身堅硬的刺,把自己軟弱得密不透風。

隻是,這般連觸碰都鮮血淋漓的重逢,卻是讓他,再一次體無完膚。

恍惚間,他用一種近乎於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平靜地開口:“綃綃,怎樣,才會原諒?”

嗅著鼻尖那濃重的血腥氣,靈綃極盡殘忍地一笑,爾後,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冷靜的語氣緩緩開口:“原諒麼?是不是要我幫你回憶一下,三百年前的慘烈,你才會覺悟,我的,月哥哥。”

似是透過他看向了遙遠的過去,她平靜的眸子隱隱有些恍惚,不緊不慢地開口:“讓我想想,該從哪裏說起呢?是說你那狗膽包天的哥哥色 欲熏心玷汙我母妃不成還倒打一耙誣我母妃不顧倫常勾引親子,還是說你那高貴冷豔的姨母心狠手辣覬覦我母妃先天聖體一顆鮫珠永駐容顏便殘忍挖心更甚者將她活活剝皮爾後炫耀一般地穿在身上?或是說不顧我母妃受活剮之刑時在她腹中拚死掙紮的胎兒反而看好戲一般的觀望?還是說我去找海殷那狼心狗肺的畜生理論的時候被他一掌打得神魂俱滅?”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撕心裂肺地低吼,似是覺得不夠,她近乎報複性地開口:“你說,明明我們都沒有錯,為什麼要遭受這般的磨難,我的母妃,平時在宮裏最是本分守己,可是為什麼你們還是不放過她?為什麼?如果僅僅是因為她那一張臉,可是一顆鮫珠也就夠了,那她腹中已經足月的孩子呢?她不會哭,甚至來不及降生到這世上便被扼殺,你還記得麼?當時你那姑姑為了保留鮫衣的原色,硬是讓我母親受活剮之刑,所以她也是如我們這般,生生看著腹中孩子無聲而絕望的掙紮,那孩子一動一動,就像是一顆調皮的球,卻至死也沒跳出來,不過我卻是慶幸,她不至於睜眼看到你們這般肮髒至極的眉眼,醜陋不堪。”

“夠了,綃綃,不要再說了,已經夠了。”昭月攏在身後的手不自覺地顫抖,她的一字一句,都似是一把尖刀,深深絞進他的骨子裏,拔不出,也進不去,隻覺哪怕再輕的呼吸,一經牽扯,就是傷筋動骨的疼。

他本是冷峻的眉目在夜裏顯出一種灰敗的白,薄唇似是艱難地扯了扯,才緩緩發出似是磨礪過後沙啞至極的聲音:“我說,已經夠了。”

卻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靈綃。

“不夠,怎麼可能會夠,我說過,你東海龍族不滅,我恨不消,你們欠下的債,必須用鮮血百倍來還,告訴海殷,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昭月,你最好不要良心未泯,不然,我會讓你連心裏,都不好過。”

言罷,她驀地鬆手,再不看那一雙讓自己幾欲發狂的眸子,緩緩轉身,她走至海邊,傾身蹲下,很是用力地洗著那一雙鮮血淋漓的手,真的是很重的力道,那保養得宜且新染丹蔻的指甲都被她折斷,狼狽不堪。

這一刻,昭月隻覺心上的荒原寸寸成灰,他想,這世間,再沒有人,能把他悄悄鐫刻在骨子裏的綃綃還給他,沒有人,包括她本人。

不自覺撫上頸側,他冷寂的眸子空到極致,痛了許久,他才發現,連那筋絡裏的血,都不再溫熱。

想到這裏,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爾後緩緩抬步,走向那單薄的身影。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靈綃那已然婉轉的水眸似是魅惑一笑,爾後略微漫不經心地開口:“你的血,真髒。”

就是這一句話,讓他再難往前,身後的手緊了再緊,他終於忍不住輕歎一聲,近乎無聲地開口:“你不知道,有時候,我也厭惡,自己身體裏的血。”

不是髒,而是那宿命般的血緣牽扯,所謂癡纏,不過癡人說夢。

風過處,隱隱隻剩下那所剩無幾的血腥氣,靈綃知道,昭月已經走遠。

她近乎僵直地站直身體,順著夜色看向那浩瀚無邊的東海,嫣紅的唇角隱隱勾起一抹嗜血的笑,一切,很快便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