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長孫晟去的身影,回想著他鄭重的話語,若有所思的宇文芳半響無言,末了,似自言自語,又似說與旁邊不敢擾了她思緒,隻不安的眼神看著她的雨晴和雲兒,輕聲道:
“送親副使,陛下當真是挑的好人選!”
何止是長孫晟,汝南公宇文神慶,肖念肖都尉,又何嚐不是表現出色,各司其責,不卑不亢麵對一切,宣帝暴虐昏聵,如此昏聵,難得做了件明智事,至少,送親使團的文武人選,便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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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王庭外一片胡楊林中,皎皎月光透過交錯的枝葉,映照著“達頭可汗”玷厥斑駁莫測的神色。
風過,葉動枝椏顫,似群魔亂舞,伴著夜梟淒唳,令人生恐。
眼窩深邃瞳子亮的嚇人的玷厥突然扭臉,看向身旁之人。
此時的北齊國君高紹義,雙手負在身後,掃一眼陰影綽綽的胡楊林,抬頭望月,唇邊掛著一抹清淺笑意,氣度優雅閑適如他,眉宇間一派雲淡風輕悠閑狀。
玷厥瞳子微眯了眯,似潛在暗夜中掠食的猛獸,深褐色光亮逼人的瞳子流露出危險殘忍氣息。
盯視著高紹義,他心有複雜:
身為流亡突厥的北齊國君高紹義,同冒烏頓汗王和暌息王子交好並不是什麼秘密,可無人知道,私下裏,高紹義同他也是往來密切。
同佗缽一樣,冒烏頓和暌息對他這個原“西突厥”可汗忌憚異常,卻不曾想他們的同盟高紹義背後竟也與他達成了共識。
這次買通薩滿,搞出金人泣血淚一事幕後操縱的便是高紹義,而唯一知情的,是他。
高紹義擔心人多言失,此事甚至未對冒烏頓和暌息透露半分。
或許,高紹義是在向他表明,同冒烏頓暌息相較,他更信任他“達頭可汗”玷厥。
或許,也是高紹義對暌息王子還有所顧忌。
佗缽主張和親享受北周“供奉”,暌息力主兵進中原,雖意見相左,可畢竟是兩父子,難保它日緊要時刻身為人子的暌息不會舍棄高紹義。
而他“達頭可汗”玷厥不同,他是十成十的主戰派,兵進中原是他不變的立場。
如此,他和高紹義才是真正有著共同目標的盟友。
玷厥聲音沉悶,語氣森冷:
“北齊國君,你安排的薩滿太過愚蠢!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又要多事再去往金人臉上抹藥?”
“我們已經誣陷成功了,卻被他生生給搞砸,哪怕他殺了應珠,我們也總有辦法嫁禍給宇文芳這個邪祟,結果隻差一點點,就錯失了這次機會!”
“以後再想破壞和親,難!”
高紹義和玷厥原本打算在佗缽最終放棄宇文芳後想辦法弄死她,而後再悄然放出人證物證給送親正副使,直指金人泣血淚之事都是佗缽下令動的手腳,不過是反複無常的佗缽存心毀兩邦和親之約,意欲揮軍南下……
他和高紹義再在暗中給予人力物力支持,攛掇幾個小部族伏擊返程的送親使團,劫掠往來突厥和邊城的商隊,偷襲邊城偏遠的小縣城做做聲勢,若是能引發北周武將的憤怒,挑起兩邦戰事,便稱了心……
玷厥不知的是高紹義收用的薩滿早已離奇暴斃。
高紹義所用的薩滿明麵兒上似乎是應珠發瘋那日趁亂逃了,高紹義的人搶先一步找到了人,卻已是一具屍體,然令人檢查屍體卻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他手下的醫者懷疑死者身有暗疾,因逃跑時極度緊張而引發暗疾暴斃。
高紹義雖心中有疑,不知這薩滿為何畫蛇添足又去令金人泣血,也不知他的死實是被“消彌閣”的人動了手腳,卻也不打算將內應已身死之事告訴玷厥,他不想玷厥質疑他的掌控能力,畢竟,任誰都隻願與強者結盟。
“北齊國君,等千金公主坐上‘可敦’之位,再得了佗缽的歡心,你這個北齊國君別說複國,命都未必保得住。”
“你可知因金人一事,北周的送親正使借佗缽心有愧疚,又借機提出要將你抓住押解回京,”玷厥瞟了他一眼,瞳子裏掠過一絲幸災樂禍,“同我私交頗好的貴族頭領們自是一齊出麵為你說情,佗缽到底沒答應宇文神慶,可下次會如何,誰又知道?”
高紹義眸光微閃,晦暗不明,此事暌息王子早向他表過功了。
待看向玷厥時卻是胸有成竹的淡然:“可汗出手相助之情寡人心領,不過來日方長,就算和親大典禮成,誰又能保證千金公主就此承寵不衰長駐‘可敦’之位,便是佗缽對她戀戀不舍,寡人也自有辦法讓新人奪了她的寵。”
“寡人複國宏願,可汗縱馬中原,又豈是她一個和親的公主能阻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