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呱噪聲立時沒了聲息。
能與“不求公子”霍不與結交之人,到底是何方人物?頗有見識的管事收了一番做作姿態,悄然打量對方,暗自琢磨。
冷天奴緩緩起了身,一襲淡紫色走銀絲雲卷雲舒暗紋直綴的他,玉樹臨風,清寒貴氣。
他淡淡掃過門外門內一眾人,目光落在管事臉上,睇他一眼,隨手拿起個小廝盤中的一銀錠子,把玩著,聲音涼涼:
“所謂無功不受祿,既然‘不求公子’不曾給你家老爺診治,自是不會收取分文。”
“倒是你們,擾了我與‘不求公子’的品茗雅興,實在是令人不喜!”
眾人駭然看著冷天奴指間把玩著的銀錠子,那枚銀錠子,就像個軟麵團,於他指間,任其搓扁揉捏,最後,眼睜睜著成了一縷銀沙,於他指間灑落……
管事的額頭冷汗涔涔,忙不迭躬身,再抬頭,一臉強堆起的討好笑容:“小的不敢擾了兩位公子的雅興,這就告退,這就告退,”再看向幾個同樣目瞪口呆的小廝時,壓著怒聲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滾?”
待門重新被關上的一刻,一高鼻深目的異域人麵孔閃過,瞳子裏,是烏沉沉的森寒。
冷天奴霍地看去,隻看見緊閉的房門。
感受到深具殺機敵意眼刃的冷天奴正要開門查看,身後傳來霍不與慵懶的聲音:
“天奴,你又多管閑事了。”
冷天奴止了步,回轉過身,見霍不與眼角微挑,神色頗為無趣的把玩著指間如指甲蓋大小的烏黑泥丸。
他本想悄無聲息的將其投入紅泥小火爐中,以令人無所覺的毒氣傷人於無形,卻是被眼尖的冷天奴看個正著。
冷天奴輕歎一聲,似是無奈:“霍大哥,我不想眼前攤著一堆被毒死的屍體壞了你我品茗的興致。”
霍不與指間微曲,再伸開,已是空無一物,他又自顧倒上一杯茶,冷笑道:“我沒想毒死他們,隻不過讓他們有口不能言,有目不能看,有耳不能聽罷了。”
“霍大哥,我怎覺得你對毒似乎更為偏好?”
他之前,好像也有此疑問,雖然說法不同。
霍不與心頭動,瞳子暗芒閃,不動聲色抬起頭來,未及說話,冷天奴已搖搖頭,似心有感慨:“醫毒本為一家,可救人,亦可殺人!隻不過活人不易,殺人易,也難怪霍大哥抬手間就想取人性命了。”
霍不與神色微鬆,卻似笑的不善:“天奴,你這是在質疑我活人的醫術?”
“不敢!”冷天奴心有沉吟,“我隻是在想,善展哪來的底氣?除非是性命已無憂,可什麼人有這本事能救得了善展一門的性命,當真有人的醫術能媲美於霍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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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奴納悶之時,突厥王庭裏的宇文芳也正心有納悶,納悶之外更多的是疑慮。
汝南公宇文神慶似不經意道:“公主,你怎麼對鎮北候府簡家感興趣了?”
宇文芳掩在廣袖中的手暗暗攥緊,掌中那枚雀屏鬥花金步搖已有點點汗濕。
她明澈杏眸微動,眸光流轉,唇邊一抹淺笑,若無其事道:
“也無甚,入了突厥王庭,看見兵強馬壯的草原鐵騎,心有感慨罷了。”
“我少時也曾聽父王說起過,先帝初登基時,中原戰亂正酣,外有突厥和吐穀渾屢屢犯邊,內有北齊和南朝陳遙想呼應兵戈相向,除了戰功彪炳的上柱國大將軍賀知遠,便是鎮北候府了,一門三將軍鎮守邊關,麾下鐵騎不遜於草原鐵騎,隻可歎,三位將軍皆戰死於沙場……”
宇文芳的話,令宇文神慶生了感慨,輕歎一聲,心有唏噓:“鎮北候府自父子三人戰死沙場後,人丁凋敝,如今,也隻剩一嫡脈孫兒簡容浩。”
“先帝曾有旨,隻要簡家未有悖逆謀反,鎮北候爵位便可世襲罔替,隻不過,簡容浩的母親懷他之時承受不住喪夫的打擊,險些落了胎,便是宮中禦醫盡力保住了胎兒,出世後的簡容浩也是湯藥不離身。”
“所幸他幼時得一方外高人點拔,隻有過了二十五歲襲爵,方可保簡容浩無安。”
“如此,先帝便恩允簡容浩二十五歲生辰之日襲爵,若我記得不錯,明年他就可襲爵了。”
“說來也怪,被那方外高人開的調理方子養著,簡容浩竟也平安長大了,且身體日益強健,舞刀弄槍的頗有老候爺之風。”
“三年前,今上即位,有意提拔年輕的將軍,獲封‘橫野將軍’的他便領兵鎮守‘壟幽’城……”
壟幽?
宇文芳目光陡地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