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芳出聲打斷,冷聲道:“想來你也已知曉這幾日發生之事,本公主不得不謹慎行事,若隻是手腳不幹淨的倒還罷了,怕得是有心人如藍木珠阿赫娜般,吃裏扒外裏通外合意欲對本公主不利!”
難道她知道了?
宇文姿喉嚨一噎,掩在薄被下的手不禁輕顫,末了,緊緊攥手成拳,似意欲掐死什麼一般。
不,不應該,她若有實證,直接將我拘了便是,且我又未參與什麼……
盯著宇文姿泛了白的小臉兒,大睜著水汪汪的丹鳳眼,緊抿著唇一副有冤不得申訴的委曲樣兒,宇文芳繼續道:
“既是有人看見你於入王庭當日的迎親夜宴上出現在冬兒的帳前,你隻說去過還是沒有?本公主怎記得你當時不是派人來稟說是身體不適,連迎親夜宴都無法出席的麼?”
宇文姿眸光閃了閃,弱弱道:“公主姐姐,您這一提醒倒是令妹妹記起來了,當夜我確有出現在那兒,可是是因身體不適為了尋曹禦醫而去。”
“公主姐姐也知道,這裏比不得趙王府,妹妹身邊隻一個服侍的宮人,服侍的宮人當時不知去了哪兒,我身子又難受的緊,便索性自個兒去找曹禦醫了,如此,被人看見也不足為奇。”
“不過最後妹妹也未驚動曹禦醫,實是聽聞曹禦醫和醫女們正在救雨晴性命不得分身,知雨晴對公主姐姐重要,妹妹自是不敢相擾,如此,便回來了。”
說到此,宇文姿忽轉眸看向冬兒,柔聲道:“冬兒,我的東西雖比不得公主姐姐賞你們的貴重,可總還有幾樣是能拿得出手的,若是你有中意的,隻管開口,我總還能送你一兩件。”
“奴婢不敢。”冬兒哪敢要宇文姿從頭上拔下來的赤金累絲頭花。
雲兒臉色有些黑,這是明晃晃打公主臉啊,好像公主巴巴得過來問話,不過是為了替侍婢拐走她幾樣頭飾般,郡主還真會將話題給帶歪了……不過瞧她那模樣,好似真沒做虧心事般。
宇文芳其實並不指望能從宇文姿嘴中得出句真話,不過是想打草驚蛇,讓她自亂陣角露出破綻,若是因此而能與暗中勾結之人傳信,是最好不過,不過,看情形,這個四妹妹倒是鎮定得很。
迎視著宇文芳涼涼的目光,宇文姿似無所覺,隻囁嚅著:
“公主姐姐,你是不是也沒有睡好啊?我瞧著你臉色也不太好,其實我……我也沒睡好。”
未及宇文芳開口,她兀自道:
“自入了王庭發生了好多可怕的事,烏獵之禍死傷好多人,連公主姐姐身邊的夏兒都死了,就連雨晴也險些……我,我好生的害怕,夜裏閉上眼睛努力想睡去,可一個人在帳中迷迷糊糊的總是睡不踏實,不過半睡半醒間竟也做夢了……”
宇文芳默,不動聲色凝視著她。
“我,我夢見了父王……”宇文姿眼圈一紅,漂亮的丹鳳眼裏已是淚光閃閃。
入了塞的宇文芳承受能力好似也弱了幾分,宇文姿提及父王,引得她胸口一悶,鼻子驀地一酸,終開了口:
“夢見了父王?”
“是,想起夢中場景,我就想哭。”宇文姿神色悲傷,欲語淚先。
“可是夢中父王和你說了什麼?”
“父王,好像是病了!”宇文姿憂傷道,眸光閃,似在回味著夢境,又似仿若看到的並非夢境。
“我看見父王臉色蒼白麵容憔悴,胡須也比以往白了好多!”
“父王他一直沉沉睡著,公主姐姐和我守在父王的床榻前……”
宇文姿漂亮的丹鳳眼輕眨,兩行清淚已滾落,她哽了一聲,小巧的鼻翼輕抽,嗚咽道:
“父王睡了好久好久,突然就睜開了眼,父王就這樣看著我們,一直看著,父王好像已不認得公主姐姐和姿兒了,姿兒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父王眼裏的陌生。”
眼裏的陌生……
宇文芳眉宇凝,神色起了恍惚:回首中原大地,已隔千山萬水,故土幾番入夢,卻已物是人非。
尤記得那日被宣帝召見後回府的父王,一進門整個人便頹了下來,踉蹌著險些癱倒在地……
人到中年可依然儀表堂堂不掩年輕時英俊風采的父王頃刻間像是老了十餘歲,挺直的脊背垮了下來,神色黯然,目光呆滯茫然,似是整個人被抽走了精氣神……
父王拉著她的手,眼角抽搐,五官痛的幾近扭曲,啞聲道:
“本王的兩個愛女,一個被陛下賜封為‘公主’和親突厥,骨肉分離此生再難相見;另一個,卻又被封‘郡主’賜婚‘兆陵候’為妻以示天家恩寵,本王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芳兒啊,早知今日,為父的當初便不該阻你和‘兆陵候’,如今,為父的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