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心內暗自思忖:雷奔是純臣,隻聽從帝命,可若太上皇沒了,一直養在天元皇太後身邊的靜帝下旨安撫的話,雷奔絕不會有異議。
楊堅不知的是,所謂純臣雷奔,其實是大司馬賀知遠的人。
“還有……”一直不曾出言的高穎目露複雜,忽出聲道,“自滅北齊後大司馬一直坐鎮軍事重地鄴城,後因舊傷複發才回的京師,然他手握虎符,麾下十萬精兵現正在南境壓製著南朝陳,五萬‘烈威’大軍又駐紮‘六合’和‘永安’,隻要他振臂一呼,各路援軍自會聽其號令兵發京師長安勤王,國公便是拿下京師又有何用?”
康季業眼底裏流露出一抹狠戾,咬牙道:“大司馬賀知遠正好在京,如若好言勸諫不成,咱們索性將他一並拿下……”
“胡說!”楊堅斷然喝斥,康季業神色一僵,悶了聲。
注意到柱國將軍李萬泉目光閃露興奮,知他對康季業的提議也意動了,高穎輕搖頭:
“看來‘騎郎將’還是意欲強闖德親王府行“勸諫”之策啊,可我還是要提醒‘騎郎將’,親王府的兩千鎮府府兵個個都是上過沙場趟過死人堆的,你就有把握出得了他的親王府?”
“再者,”高穎又轉而看向楊堅,意有所指,“如若能動德親王,太上皇一早就動了手還需國公您出手?”
“並非因‘德親王’在先帝時期就已是手持調兵虎符官拜‘正九命’的‘上柱國大將軍’,也非他是先帝明旨詔發的托孤重臣動不得,而是太上皇雖不事文治武略,卻還有些自知之明,若非這些年來‘德親王’對外用兵,北上對峙蠢蠢欲動的突厥兵和吐穀渾,南下壓製著南朝陳,朝外平定叛軍,朝內製衡震懾著文武百官,他太上皇又如何能坐穩這龍椅寶座?”
“若德親王有失,一旦平衡局麵失了製衡,朝內外豈不生亂,如今朝臣各派派係錯雜,倘聯手領兵在外的眾‘上柱國’‘柱國’將軍叛亂還在其次,隻怕屆時南朝陳趁機興兵,北齊餘孽死灰複燃,中原重陷戰火,而突厥人和吐穀渾也定會趁火打劫鐵蹄南下揮軍中原攻城掠池,如此一來,縱使國公您坐上龍椅,然迫害朝中重臣,輕縱戰火起,毀了江山苦了百姓,隻怕又會成為後世史書中所詬病的奸佞宵小之徒。”
鄭譯鄭重點頭,很是讚同高穎所說,於他,雖願輔助楊堅上位,卻也不想對上德親王,如若能說服那位擁立新君最好,若非德親王沒有子嗣無意帝位,他意欲輔助的就不是楊堅,而是賀知遠了。
“騎郎將”康繼業心有不甘大瞪著眼想再說什麼,可終又悶悶的閉了嘴,而一直斂眉靜聽著的楊堅不禁輕頷首,心有意會:
鄭譯和高穎這是想勸他發動宮變,挾天子以令諸侯,卻是要聯手掌軍大司馬賀知遠,絕不能奪了把龍椅,卻失了天下!
而鄭譯和高穎所考慮的也正是他所想,想到隻忠於天子的純臣賀知遠,楊堅不禁感慨出聲:
“先帝的左膀右臂如今也隻剩他了,隻可歎獨臂難支,不知這穩定的局麵他德親王還能撐多久?”
柱國將軍李萬泉雖爭從龍之功心切,可亦是敬重德親王,也點頭道:“若是能說服德親王擁戴國公爺您就好了!”可惜,難啊,身為托孤重臣的賀知遠,還真是做到了對先帝的承諾,便是宣帝荒誕至此,也未曾生過反心。
鄭譯卻是若有所思,沉吟道:“國公爺,同上柱國大將軍韋孝寬一般,德親王也是純臣,隻忠於天子,說的直白些,也就是誰當了天子他就保誰,若是國公爺您順理成章的登上這天子之位……”
話未完,鄭譯同高穎、楊堅隔空目光彼此相視,齊齊會心點頭。
自鄭譯詳細講述那日太上皇與德親王的君臣問答決定他楊堅生死的一席話後,楊堅對德親王心有感激,他甚至隱有感覺,德親王是在保他!便非有意保他,卻也可見德親王的心胸和氣度。
此番密謀後,令楊堅下定了決心奪取帝位,楊堅不會想到,它日,他將是繼始皇帝嬴政之後,中華曆史上結束分裂,極具深遠意義的第二次大統一的締造者,更是令華夏文明得以繼續前行和發揚的推動者。
待幾人走後,隱在竹林各處的“隨國公”府的暗衛這才悄無聲的而去,寒風於竹林間呼嘯,修竹卻淩霜傲雪,綠意依然,一道精碩身影緩緩而出,似憑空而現,他抬頭,抖了抖已寒僵了的雙耳,銳利光閃的雙眼環視早已沒了人跡的竹林,末了,身形晃,轉瞬間沒了身影。
深夜,德親王府。
書房內,九盞的連枝燭台燈光通明,將整個書房照亮如白晝,案前,賀知遠正同肖佐對弈,拈著羊脂白玉棋子的肖佐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