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感佩於大禹的科學行動和言論(1 / 3)

感佩於大禹的科學行動和言論

史壇縱論

作者:馮廣宏

自從上世紀疑古浪潮興起,大禹就在人與神之間徘徊;影響所及,至今文化界仍然有一些不同的聲音。如果大禹是在天上布土阻洪的大仙,或者能像誇蛾氏之子那樣背起大山,放到合適位置上去,那麼今天就不必研究什麼大禹文化了。所以,恢複大禹的人格,承認他是有血有肉的偉人,乃是一樁急務。由於他功高萬世,才被民眾奉之為神。這種由人到神的變化是正向的,並不是由神轉化成人那種逆向。

自從殷墟出土甲骨卜辭,曆史上殷商這個朝代才被嚴謹的史家所認同,同時也肯定了《史記》所記殷商世係的確實性。由於《史記》同樣記錄了夏後氏世係,雖然夏墟還沒有文字性器物出土,但根據邏輯推理,也應該同樣肯定。夏後氏世係頭一代是啟,他該是人而不是神,神怎麼會創建王朝呢?既然是人,總有父親和祖父,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史記》依《世本》之說,記述啟的父親是禹,祖父是鯀。《國語》上魯國著名學者展禽指出:“夏後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禮記·祭法》同樣說:“夏後氏亦禘黃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與《世本》之說一致。既然如此,作為啟的父親,禹就不能不是個肉身的凡人了。

科學的行動

凡人身份的大禹,在中華曆史上最大功勳是平治水土,所有古文獻上一條聲。但這件事是不是神話?需要考察一下它的科學合理性。如果現存的《尚書·虞夏書》裏,完全沒有治水內容,那麼這件事便可能屬於虛構;反之,要是記有那些內容,而且科學合理,就沒有理由懷疑那是神話。神話與史跡畢竟不是一個氣味。

《虞夏書》裏三段,構成治水前期三部曲。

《禹貢》載“禹敷土,隨山刊木”。第一步,用土填高積水的道路,沿著高地砍伐密林(同時建立標誌),恢複交通。

《皋陶謨》載禹說“予乘四載”。第二步,解決交通工具。

《禹貢》“奠高山大川”。《呂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第三步,測量地形,為山川命名。

這些前期步驟,為古今治水工作所必需,應該是實踐經驗的記錄,既科學,又合理。

《周髀算經》載有遠古數學家商高的話:“禹之所以治天下者,此數之所生也。”認為中國的數學創自大禹,因為治水才需要這門科學。書中介紹了“用矩之道”,矩是一種簡單而又實用的測量工具:“平矩以正繩,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測深,臥矩以知遠。環矩以為圓,合矩以為方。”大禹所用的矩,現代航海員手上的“六分儀”就根據它的原理製造。《山海經·海外東經》有一段話,說禹命令豎亥“步自東極至於西極”,“豎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這位名“亥”的青年測量員右手拿著計算器,左手伸指測平,求得平距。這些說法符合測量技術要求。

漢代《論衡·談天》指出:“禹、益並治洪水。禹主治水,益主記異物,海外山表,無遠不至,以所見聞,作《山海經》。”現在《山海經》仍存,但今人往往不承認它是禹益所記,說它是戰國時人的編造。在這裏想請教他們一下:時間與禹相隔兩千年的司馬遷,寫《史記》時強調,《山海經》裏“所有怪物,餘不敢言之也”。如果那是相隔幾百年的戰國產品,怎會有這樣大的文化理念差距?再者,《山海經》裏的地名,晉代地理學家郭璞注解時三分之二弄不清楚,交了白卷。相反《春秋》和諸子書中地名,弄不清的僅不到十分之一。如果《山海經》出自戰國,怎會有這種怪現象?今人所知有限,不應輕率地否定古人的說法。

大禹著手治理長江、黃河這樣的萬裏巨流,除了必要的科技準備以外,還有個重要的前提,就是全局觀念,不能上下遊各行其是,左右岸以鄰為壑。為此,必須統一號令,統一思想,統一行動,否則治理不了水土。堯舜時期,《尚書·堯典》講得很清楚,政治上是部落聯盟議事製,普天下氏族部落林立,各方雖有為首的嶽長,但邦國之間爭強鬥勝,誰也不服誰。因此,大禹治水開始,一定要樹立崇高威信,優先利用當時的原始信仰,采取“天”的名義來發號施令,即《墨子·非攻下》所謂“禹親把天之瑞令”;然後召開大會,進行動員,遲到者殺。《國語·魯語》上孔子敘述“昔禹致群神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韓非子·飾邪》認為這是“古者先貴如令”。當時肯定會出現許多反對派,大禹則以武力為後盾,加以製服。《墨子·兼愛下》記有古代文告《禹誓》,就是征伐三苗的出兵宣言:“濟濟有眾,鹹聽朕言。非予小子,敢行稱亂,蠢茲有苗,用天之罰。”《荀子·成相》有禹“辟除民害逐共工”的話,而且《山海經·大荒西經》上也有“禹攻共工國山”。《呂氏春秋·召類》:“禹攻曹、魏、屈驁、有扈,以行其教。”說明那時征伐行動實在不少。

大禹治水有八年、十年、十三年諸說,最後達到《禹貢》所述“九州攸同”,號令完全統一。所劃分的“九州”,全部以自然地理特征為標誌,在四千年前真了不起!比如四川所在是“華陽黑水惟梁州”,完全不依部落邦國的行政界線。今人往往說那是戰國時期學者的閉門造車,確實太主觀了。九州之說影響所及,貫穿了整個二十四史地理誌、五行誌,誰有那麼大的能量閉門造出如此威力巨大的太空車?由此隻能表明,治水帶來了政權的大一統,才有這樣燦爛的結果。《左傳·宣公三年》言及各地把地理資料送到中央,同時進貢一些金屬;大禹則利用金屬鑄成九鼎,把地理材料刻在上麵,供民眾使用。如果全國不統一,缺乏一方的材料,九鼎上麵的刻記就無從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