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有效閱讀的抒情美文 4.(2 / 3)

北天之幕豁處,一顆鮮翠的明星,喜孜孜地先來問探消息;像新嫁婦的侍婢,也穿扮得遍體光豔,但新娘依然柵柵未出。

我小的時候,每於中秋夜,呆坐在樓窗外等看“月華”,若然天上有雲霧繚繞,我就替“亮晶晶的月亮”擔憂,若然見了魚鱗似的雲彩,我的小心就欣欣怡悅,默禱著月兒快些開花,因為我常聽人說隻要有“瓦楞”雲,就有月華;但在月光放彩以前,我母親早已逼我去上床,所以月華隻是我腦筋裏一個不曾實現的想象,直到如今。

現在天才砌滿了瓦楞雲彩,霎時間引起了我早年許多有趣的記憶——但我的純潔的童心,如今哪裏去了?

月光有一種神秘的引力,她能使海波咆哮,她能使悲緒生潮。月下的喟息可以結聚成山,月下的情淚可以培育百畝的畹蘭,千莖的紫琳耿。我疑悲哀是人類先天的遺傳,否則,何以我們兒年不知悲感的時期,有時對著一瀉的清輝,也往往淒心滴淚呢?

但我今夜卻不曾流淚。不是無淚可滴,也不是文明教育將我最純潔的本能鋤淨,卻為是感覺了神聖的悲哀,將我理解的好奇心激動,想學契古特白登來解剖這神秘的“眸冷骨累”。冷的智永遠是熱的情的死敵仇。他們不能相容的。

但在這樣浪漫的月夜,要來練習冷酷的分析,似乎不近人情,所以我的心機一轉,重複將鋒快的智刃收起,讓沉醉的情淚自然流轉,聽他產生什麼音樂;讓綣繾的詩魂漫自低口,看他尋出什麼夢境。

明月正在雲崖中間,周圍有一圈黃色的彩暈,一陣陣的輕靄,在她麵前扯過。海上幾百道起伏的銀溝,一齊在微叱淒其的音節,此外不受清輝的波域,在暗中墳墳漲落,不知是怨是慕。

我一麵將自已一部分的情感,看入自然界的現象,一麵拿著紙筆,癡望著月彩,想從她明潔的輝光裏,看出今夜地麵上秋思的痕跡,希冀他們在我心裏,凝成高潔情緒的菁華。因為她光明的捷足,今夜遍走天涯、人間的恩怨,哪一件不經過她的慧眼呢?

(一)印度的Gances(埂奇)河邊有一座小村落,村外一個榕樹密繡的湖邊,坐著一對情醉的男女,他們中間草地上放著一尊古銅香爐,燒著上品的水息,那溫柔婉戀的煙篆、沉馥香濃的熱氣,便是他們愛感的象征——月光從雲端裏輕俯下來,在那女於胸前的珠串上,水息的煙尾上,印下一個慈吻,微哂,重複登上她的雲艇,上前駛去。

一家別院的樓上,窗簾不曾放下,幾枝肥蕩的桐葉正在玻璃上搖曳鬥趣,月光窺見了窗內一張小蚊床上紫紗帳裏,安眠著一個安琪兒似的小孩,她輕輕挨進身去,在他溫軟的眼睫上,嫩桃似的腮上,撫摸了一會。又將她銀色的纖指,理齊了他臍園的額發,靄然微曬著,又回雲海去了。

一個失望的詩人,坐在河邊一塊石頭上,滿麵寫著憂鬱的神情,他愛人的情影,在他胸中像河水似的流動,他又不能在失望的渣滓裏榨出些微甘液,他張開兩手,仰著頭,讓大慈大悲的月光,那時正在過路,洗沐他淚線顯腫的眼眶,他似乎感覺到清沁的安慰,立即摸出一管筆,在白衣襟上寫道:“月光,你是失望兒的乳娘!”

麵海一座柴屋窗檀裏,望得見屋裏的內容:一張小桌上放著半塊麵包和幾條冷肉,晚餐的乘作,窗前幾上開著一本家用的聖經,爐架上兩座點著的爐台,不住地流淚,旁邊坐著一個皺麵駝腰的老婦人,兩眼半閉不閉地落在伏在她膝上嗓泣的一個少婦,她的長裙散在地板上像一隻大花蝶。老婦人掉頭向窗外望,隻見遠遠海濤起伏,和慈祥的月光在擁抱蜜吻,她歎了聲氣向著斜照在聖經上的月彩囁道:“一真絕望了!真絕望了!”

她獨自在她精雅的書室裏,把燈火一齊熄了,倚在窗口一架藤椅上,月光從東牆上斜瀉下去,籠住她的全身,在花瓶上幻出一個窈窕的情影;她兩根乖辮的發梢,她微潤的媚唇,和庭前幾莖高峙的玉蘭花,都在靜秘的月色中微顫。她加她的呼吸,吐出一股幽香,不但鄰近的花草,連月兒聞了,也禁不住迷醉,她腮邊天然的妙渦,已有好幾日不圓滿:她瘦損了。但她在想什麼呢?月光,你能否將我的夢魂帶去,放在離她三五尺的玉蘭花枝上。

威爾斯西境一座礦床附近,有三個工人,口叼著笨重的煙鬥,在月光中間坐。他們所能想到的話都已講完,但這異樣的月彩,在他們對麵的鬆林,左首的溪水上,平添了不可言語比說的媚,惟往他們工餘倦極的眼珠不闔,彼此不約而同今晚較往常多抽了兩鬥的煙,但他們礦火蕉黑、煤塊擦黑的麵容,表示他們心靈的薄弱,在享樂煙鬥以外:雖經秋月溪聲的刺激、也不能有精美情緒之反感。等月影移西一些,他們默默地撲出一鬥灰,起身進屋,各自登床睡去。月光從屋背飄眼望進去,隻見他們都已睡熟:他們即使有夢,也無非礦內礦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