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什麼煩心事盡管說,何必以酒銷愁?”先生半邊身子都要站起,就要擋酒。
曲婉容笑著搖頭,又是一杯薄酒飲盡。沒有絲毫品酒的雅興,一舉一動卻是優雅至極。
這姑娘也不是莽撞之人,喝酒為何這般迅速?若說無愁苦之事困擾於心,他可不信。但是王將軍為人光明磊落,他稍微一提該是不會引起她的不快才是。
而這姑娘棋風淩厲,性子也應該是堅持不動搖。想罷,先生才緩緩坐下。
看見先生坐下,曲婉容才鬆了一口氣。
在先生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目光中,曲婉容將酒杯放下,鞠了一躬。
“先生,這飲酒之人若是如我方才一般魯莽,隻求在酒中追求情感解脫。即便喝上瓊漿玉液,這酒還是無人所知。可是若是這品酒之人是愛酒,即便是劣質難以下咽的酒,他也會細細品嚐。您說是不是?”
溫柔的話語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先生不覺得點了點頭,深思的模樣尤為認真。
“這棋藝也如這酒,若是觀棋下棋之人隻是為了追求情感釋放,那麼即便是再優秀的棋手,也難有出頭之日!”聲音不大,可是先生手中的酒杯生生鬆落,先生臉色也深沉起來。
“這做人便是如下棋,若是欣賞之人隻是一時興起,這人再有名氣又能如何?先生您這般名聲大動皆因王將軍一力推崇,但是他本是沙場拚殺大將,觀棋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增麵子。”
看著先生已經抬手擦汗,曲婉容宛若未見,“王將軍,和棋品與人生風馬牛不相及,先生卻將他待若上客,這和您的豪爽溫潤性子絲毫無關!”
他這些年來的確名聲大燥,不少達官顯貴為了與他對弈趨之若鶩。但是他更知道,一切不過是王將軍的抬舉。但是博弈者應心靜豁達,而不是為了名聲格外關照以棋玩樂的王將軍。
這成了鬱結,在他心裏堆積已久,卻無人提起。他也是慢慢將苦悶藏在心裏,不料一個小姑娘竟然直言指出。
也不顧先生麵色的愁雲與難堪,曲婉容便是告辭。
緩緩站起,曲婉容接過小廝遞來的方巾。擦淨唇,曲婉容又將麵紗緩緩帶上,抬步便是要離開。
就在她緩步下樓時,七星先生大喊一聲,“姑娘留步!”聲音不大不小,卻引得樓下的人舉目遙望。
曲婉容沒有回頭,嘴角的一絲笑意很快隱匿,腳下的步伐也快了很多。
“姑娘,請留步!”七星先生追了上來,麵上氣喘呼呼。
曲婉容這才轉過身,隨著先生走回了房間。
看著曲婉容波瀾不驚的眸子,七星先生氣喘籲籲。這小姑娘棋藝難得是真的,這小姑娘指出他近來來的鬱結也是對的,解開了他的鬱結更是對的。
隻是她實在太過年輕,哪裏知道這樣對的道理。又偏偏在王將軍赴京之日來訪,一切都太巧了。
曲婉容未將麵紗揭下,眼中的冰涼卻是讓先生冷靜了下來。
“這些年的確是我做錯了,為了虛無縹緲的聲明甚至舍棄了棋手的驕傲。”將手邊的水晶棋子撥的嘩嘩作響,七星先生麵上尤為煩躁。
曲婉容嫣然一笑,也撚起一枚棋子,“先生最愛這副棋,正是因為您不曾忘記自己的本心。隻是為時所迫,也是人之常情。”說完,她將棋子舉到陽光下,“先生您的心正如這副棋子,晶瑩透亮。無論王將軍帶您如何,您的棋藝棋品都是京城一絕!”
七星先生種種跌坐在座椅上,多年的鬱結緩緩消散,心裏湧上的是多年未感受過的痛快。
“姑娘既然這般說,並非真心數說我和王將軍的不是。那麼,你今個來棋閣究竟是為何事?”慢慢敲擊著棋子,先生道,“老夫若是能幫上忙,決不推辭!”
曲婉容仔細看著這副棋子,忽然笑了,“一會兒我和王將軍對弈時,您也在一旁點頭,不知可否?”
先生陡然大驚,王將軍曆來心慈仁善,但是最聽不得誰數落他胸無筆墨。若是說他棋藝不精,這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先生不必擔心,我隻是想和王將軍談論下棋之道。”曲婉容將水晶棋子再次對著陽光看了一眼,看見裏麵不經意閃現的玉色物體,眼角的沉重恰好遮住。
先生一把站起,來回走著的步子帶動著衣擺也開始抖動。一拍桌子,他大聲道,“好!”
“什麼事這麼熱鬧?也不早早通知我?我聽人說這裏又出了一位棋藝精絕之人,快馬加鞭就趕了過來,你若是再藏著高手可不厚道。”粗獷沉穩的聲音夾雜著巨大的喜意,卻讓先生身上得冷汗更多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