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還舞者(1 / 2)

還一段舞蹈,還一段未曾知曉。

——周還木——

作為一個還舞者,我需要還給一些人,那段被命運藏了太久的舞蹈,和一個他們想知的未曾知曉。

我時常問九尋,為什麼選擇了我。

九尋笑,我雕好最後的還舞木雕時恰好看到你。

“可那時我也隻不過偶然來參觀罷了,何況也是因為是雕刻係的學生才進來的,你又怎麼知道我會跳舞?”我總覺得他是有意搪塞。

“跳舞的人,是擁有能夠被分辨出來的氣質的。”他轉身拿起刻刀,我再不多言,對於九尋來說,拿起刻刀,就意味著拒絕一切其他活動,包括,回答問題。

分辨出來的氣質嗎?哪怕時隔多年不曾起舞,也被幸運的保留著嗎?

拜訪九尋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正因為這份偶然,我一直認定,被賦予還舞的使命也是很機遇的。可能九尋又要不同意了吧,他一定會講,所有的機遇都是有原因的,隻要有原因,就不是巧合。

能有什麼原因?難道我來尋一棵五年前自己種的紅豆樹時發現旁邊開了一家雕塑館便走進去也算注定被安排了這樣一個相遇?

可能九尋又會笑,然後說:也許呢?

九尋的雕塑館很不一樣,因為地理偏僻,來的人又少,說是展覽館,卻更像是一個個人的工作室,雕刻的桌子散放著雕刻的工具和木料,偶爾還能看到一些筆墨和好像永遠也曬不幹的畫紙。九尋的草圖,帶著自己特質,散漫的寥落的勾畫,該鋒利該柔和的卻一絲不少,最後也能完完整整的被他雕成最恰好的模樣,帶著那份恰當的精致,就能讓每一個參觀者,哪怕是我這種對雕刻並不醉心的人,也能感受到獨屬這份古老藝術的味道。

這讓我一度也以為,九尋是沾染著古代的氣息的人。可更多時候我感受到的,卻是那種和他的雕刻品一樣的精當。精致的剛剛好,有算計沒有打擾。

就好比,他對我還舞的使命賦予。

很久前那天。

自從那次偶然來到九尋的小展覽館,在周末隻要有空閑我就會來這裏看一看,是作為雕刻專業學生的學習,更是給自己找了一個足夠安靜的地方。

九尋的桌子擺在整個屋子的左邊而不是正中央,所以那些奔著最裏麵參觀的人往往會錯過這個屋子裏最好看的作品,它們,通常整整齊齊的擺在了雕刻桌後麵。而在這個櫃子最上麵,是五個很小的人物木刻,有男有女,有的默然靜立,有的以扇遮麵欲說還休,隻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沒有雕完。要麼是袖口的花紋止於一半;要麼是威風凜凜的長戟尚未成型;甚至有的連頭發的紋理有沒能雕出,而他今天剛剛擺上的這個竟然臉部沒有雕刻。與我一臉詫異的表情很不一樣,他仍是笑著看著這六個人物木刻,像是這些缺陷才是他要完成的東西一樣如釋重負。

“還木,”他說:“為什麼不繼續學習舞蹈呢?”

我沒料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一時有些啞然,像是小孩子被抓到偷偷跑出校園去蕩秋千後,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家長的詰問。

“你對舞蹈一定是有天賦的,”他繼續看著我,一瞬不瞬的,“可是卻像這些雕刻一樣,沒能繼續下去,為什麼呢?這難道,就是終止嗎?”我攥著木雕的展覽架,手心裏的汗好像要溢出來。“我知道,這一定有你不可說的原因,可你知道嗎,這些沒能完成的舞蹈,會改變很多事情,不止你,還有他們的一生。”他突然指向那幾個木雕。

空氣的稀薄來的特別突然,一切感官都迅速的敏感起來,甚至能聽到屋外的三角梅緩緩落地。

“我,我沒明白,他們,是誰?”我終於發現了所有沉寂的源頭,不是他淩厲的問題,是我無法理解的那句,他們的一生。誰們?

“做還舞者吧。”

“……”

那天的夕陽遲遲才西垂,有質感的火燒色,布滿了整個蒼穹,好像要一直向上充斥宇宙,充斥到很久以前。

世間多有劫難,有許多情劫卻隻單單由於一段舞沒有舞完。九尋說,就是命運偷偷藏起來的這一段舞蹈,讓許多情中之人想知之事畢生未能知曉,而我的使命就是去到那些未知的地方,告訴他們那些他們窮盡畢生想知而始終被命運捉弄的無從知曉之事。隻有我能夠學會那段曾被遺漏的舞蹈,九尋的那些木刻才能繼續雕刻沒雕完的部分,通過這些木雕,我回到當時的情境中,告訴他們那些事情後,方可以離開。

“否則,”九尋的目光從天際收回來,看向一臉迷茫的我,“可能你會永遠都無法再出來。”

從那個時代嗎?永遠都不再出來。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屆時會如何,而是琢磨,九尋是否就是那裏來到這裏的人,始終沒能走出去呢?

“可是,幫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呢?”我知道依他的思慮,開口向我說了,就有把握我一定會同意幫他,倒不是真想要什麼,隻是很期待他到底能給我什麼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