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相信嗎?一個人從他出生那天起,他的一切就已經被定格了。比如,這一生會遇到誰,或是,這一生要錯過誰。
當我小心翼翼的打開媽媽床頭的抽屜時,裏麵果然躺著我要找的東西——從醫院傳回來的身體檢查表。
除了我的名字外,我隻看到了病症欄裏的兩個字:胃癌。
而我還知道:晚期。
其實這是個早就注定的結果,我也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拒絕治療的這半年來,我一直在等待這個結果。可是當我真正看到時,卻是真的害怕了,沒想到已經這樣晚了,晚到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突然覺得繼續待在這個家讓我很壓抑,甚至到了無法呼吸的感覺。我不想每天對著醫院的各種化療儀器,不想對著媽媽一臉的焦急擔心,更不想讓自己繼續在這裏殆盡我最後的生命。
所以,那一刻我決定離開,越遠越好……
……
都說b城的冬季,冷得刺骨。
2016年的冬季,雪花如約而至。南郊的轉台,有些白色還未消逝,星星點點安靜的躺在地上、草上,和女孩濕潤的心上。
公路旁站著的女孩,沒戴帽子,沒戴手套,也沒穿棉襖。隻是安靜的望著過往的車輛,凍紅的雙手在衣兜裏不停的顫抖。
沒錯,這就是我。
大三的寒假第一次來b城,站在路旁等齊脈來接我。
第一次出遠門,沒想到還遇到下雪,有些忍不住的寒意雖然在悄悄襲來,我卻還是覺得興奮無比。
齊脈把紅色的小轎車停在我麵前,“美女,上車吧。”
她穿得很誇張,除了兩眼珠子在轉,其他一律埋在暖融融的毛線裏。
“md,齊脈你是烏龜啊?!”我不滿的抗議。把行李放上車,自己坐上了車,才感覺到了一點點溫度。
“蕭佐婭,你就不可以淑女一點啊?”她把準備好的帽子和圍巾遞給我。
“我不冷!”沒理她,就閉上眼靠在車坐上。
我們就是這樣,從來不會給對方好臉色,卻總保持著令人嫉妒的關係。
車內放著阿桑的《一直很安靜》。
“空蕩的街景
想找個人放感情
做這種決定
是寂寞與我為鄰
我們的愛情
像你路過的風景
一直在進行
腳步卻從來不會為我而停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
一場卑微的愛情,就如同我此刻卑微的生命。
路過的風景,停不下來的腳步,一切來得順理成章卻將我打得措手不及。
我捏著手機,老媽發來的信息:佐婭,沒去齊伯伯家,你去了哪裏?回家吧,別讓媽媽擔心好嗎?
也許此刻,媽媽正在瘋狂的找我吧!這才剛離開家就開始想她了,即使我真的很畏懼那個家。
眼淚不自覺的滑落,但我很快用衣袖擦去,隻是不想齊脈看到。可是她還是看到了。
“佐婭你怎麼了?”她伸手搭在我肩上。
我努力的眨眨眼,轉頭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傻啊,我能怎樣?”說完我就哇的哭了出來。
說真的,我都好久沒這麼大聲、放肆的哭過了。“我隻是……有點想家了,別管我……你開車。”我阻止她停車。擦掉眼淚,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帶我去酒店,我不能去你家了。”我掏出媽媽發給我的信息給她看。
“你,沒有讓阿姨知道啊?”
忽略她的驚訝,我隻是淡淡的回答:“嗯——另外,我已經辦了三個月的休學。”
“你瘋啦?你才大三好不好?”
我並不理她,也不解釋。因為我知道,隻要是我不想說的齊脈是不會問我的。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我並不是在逃避,我是怕看到太多的悲傷,而這些都是來自於我。
齊脈送我到酒店安頓下來,一起吃了飯我就把她趕回去了。
我隻是想自己安靜的住幾天,和齊脈在一起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怕我會在她麵前忍不住的表現出脆弱,我更怕被她發現隻有軀殼沒有靈魂的我。
在酒店住了一個星期,每天和齊脈出去撒野,每天吃著各種我從來沒有吃過的路邊攤,而每天也都在數著倒計時。
終於,我開始覺得疲憊。
我開始整天的待在酒店房間不出門,打發走了齊脈,我就像被掏空了身體,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
原來,一天什麼也不做,時間過得真的很慢。一百天都這樣呆在這,我想我真的會瘋掉。
還好,這天,齊脈對我說讓我去她姑姑家住一段時間。
她說,“興許那種環境比較適合現在需要獨自好活的你。”
我笑著,獨自好活的我。她說得確實很貼切。
然後我摟著她轉啊轉,直到累到不行倒在床上。
“那……”
“放心,我姑姑一家一年前就出國了。很少回來的。房子定期有人會去打掃,衛生也不是問題。”不愧是大學三年的知己。我真想給她一個大大的吻,隻是她跑得比我快多了。
“別,別呀,那可是本小姐的初吻!”
“哈哈……”我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眼淚滴在白色的床單上,浸透出一朵小小的花。我用被子將它遮住,忍著胃疼,爬起來讓齊脈和我收拾東西。
房子坐落在郊外的半山公園裏。
風景很美,也很安靜。一個人生活一定很愜意。
剛開始齊脈每天都會來找我,我們出去打球、聊天,也出去吃東西。
日子過得確實很愜意,我本就是想要這樣安靜的生活,想要與世隔絕的感覺。或者說,我隻是不想麵對那個一直被病魔威脅著生命的蕭佐婭。
不知不覺的時間還是溜走了,開學的日子就在眼前。
齊脈再次來到別墅的時候,她買了好多的吃的塞進我的冰箱。
“喏,這一堆,夠你吃個把星期了。”
我笑著拿了礦泉水喝起來,一副矯情的姿態,靠在她肩上感慨:“你對我真好。”
“知道就好。”齊脈是大神經級別的人物,我稍加偽裝的情緒,她壓根就不會看出來,隻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開口,“唉……放著大小姐不做,跑來背井離鄉一個人生活,恐怕……隻有你蕭佐婭做得出來了。何況,你這麼久不回家,阿姨那邊……”
我猜想,她以為,我隻是和媽媽吵架了賭氣出來的。
我笑著將一旁的橙汁遞給她。“你趕緊回學校吧。”
“一個人會孤單嗎?要不要……”
“算了,你千萬別留下來。一個人挺好……”
“切,誰要留下來了?我是說給你找個伴!”
“得了吧!青山作伴,綠水在懷。足矣。”
那一晚,我們聊了很久。聊到過去,聊到將來,有的沒的通通說了一堆。因為我害怕,害怕這將是我和她最後一次這樣無憂無慮的交談了。
最後,我抱著齊脈在她耳邊輕語:“親愛的,無論以後時光如何綿延,無論你我相距多遠,都不要忘了我們的友誼。好不好?”
“笨啊!怎麼忘得了?”她伸手拍我的頭。
是啊,怎麼忘得了?不會忘,哪怕我們都從這個世界消失,也不會忘。不知道為什麼,從我離開家那天起,我就變得很傷感了。
齊脈走那天,我沒去送她。
直到時間過了她的出發點。才發了信息和她說:親愛的,寶寶起晚了就不去送你了。沒有我在身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那一天,我一個人坐在那所空空的房子裏哭了一天。齊脈,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然後,我打了電話給媽媽。
“媽,我現在很好,別擔心。時間到了我會回來的。”說完就掛斷了。不想聽她憔悴的聲音,我隻有選擇逃避。
離開時,我已經逼著在醫院工作的表哥,讓他在最快的時間內將病情發給我。所以隻要有消息,我也就該回去了。
齊脈走後的那段時間,我開始吃不下任何東西。偶爾的,在廁所抽一支煙。
一個人,感覺沒有了靈魂,安靜到害怕。原來,一個人真的會孤單。
可是某天,房子裏居然多了一個人。也就是從這一天起,我短暫的生命裏多了一個你。
我打量著陌生的你,不知該開口說什麼。
“你就是齊脈說的美女?”你有些玩味的問我,還眯著眼睛把我從頭看到腳。
心想也許你就是齊脈那死丫頭給我說的伴。於是我很不客氣的回你:“你誰啊?”
隻見你愣了一秒,接著一點點向我靠近。直到你的鼻息吹在我的臉上。麻麻的,我開始有點措亂。然後,你在我耳邊說:“準確點,我是房子的主人。”
“主人?”
看到你得意地笑著點頭後。我知道了,原來你就是齊脈在我麵前說過很多遍的表哥。
腦子裏開始回放齊脈對你的讚美,每次她一說到你,兩眼放光,劈裏啪啦,簡直停不下來。最主要的是,從來不會用成語的她,在形容你的時候可以一口氣彪出十個來。
當然,還破天荒的想起,齊脈當初死活要把我發展成為她表嫂的那句誓言。
片刻停頓後,我恢複了神色。轉身上樓,不顧你在身後大喊。
“喂,你在幹嘛呢?”你倚在門上,對著裏麵疊衣服的我問。
“你沒長眼啊?很明顯,既然主人回來了,那我也該走了。”我抬頭看了你一眼,又繼續收我的東西。
“喂……”見我沒停下的意思,你走進來一把奪下我手中的衣服。“不需要,房子這麼大,一個人住著也沒意思。你留下來吧!”
我皺了皺眉。還沒開口就被你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呆。你溫暖的手撫過我的額頭,“女孩子別總是皺眉,會長皺紋的。”
我拍開你的手,深呼吸止住狂跳的心髒,轉身準備出去。“那是不是留下來了?”你依舊在我身後大喊。
我轉過頭,對你露出微笑:“不是主人讓我留下來的?”
“是了。”你走過來盯著我,緩緩開口:“其實,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我錯愕……你卻笑著將我拉出門。我就像傻瓜一樣,任你把我拉到了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