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仲澤低人一等,形同祈求,說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提出來真是太不禮貌、太不和諧了,不過,一個圓,剃掉其中一方,意味的,也是財源廣進呐。”
“意味不等同於事實,”那巨賈依然淡漠地笑笑:“而你和我談財源廣進?”
“不敢,”艾仲澤自嘲笑道,“我怎敢蚍蜉撼樹。”
“正確!你開出的價碼對我並沒有吸引力,”巨賈熄滅煙頭,欠身笑問道,“如果我要你所有產業51%的股份,以此作為條件作為交換,你會同意嗎?”
汗水刹那間潤濕了艾仲澤的額頭。手頭能夠調配的資源中,愛羽日化是借雞生蛋借來的,時光國貨的決定權又不在自己手中,如果說自己是個人物,也隻是荊州的劉備,本來無一物,又能夠拿什麼來談這51%的股份?艾仲澤從未有過的窘迫顯現在他的臉上,盡管他也是個一方富豪,卻在真正的巨商麵前,像是小漁船遇見了航空母艦,望其首,不見其尾。他無從偽裝。
“我……我做不到。”
“從前你出賣妻子女兒換來財富不覺如芒在背,如今出賣財富換回女兒卻縮手縮腳,心不誠啊,艾兄!”
艾仲澤陷入恍惚,似乎自己從來沒有意識到,自以為已經平步青雲,隔著雲層,卻看不見自己的雙腿依然踩在深深的泥濘中,無法自拔,猶如注定。
他幾番咬牙,想要拚了老命答應一切條件,卻仿佛麵對的是天國的神,任何的偽裝在他的麵前都不再起到任何的作用。
巨賈凝視著艾仲澤的麵容和表情,他正在做出權衡,股市的顛簸和繁重的國際事務並不容許他在這個觀景台上和這個商場小蝦浪費太多的時間。
雪茄已經快要燒完了。
艾仲澤咬牙擠出聲音說道:“我沒有資格談股份,但我願意……在原先報價的基礎上,再增加30%!”
巨賈淡然一笑,將煙蒂熄滅,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等等!”艾仲澤聲音扭曲變調,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對方的衣擺消失在旋轉門後,再無任何機會!
噗通!他跪倒在地,卻不是巨賈的方向。
他仰望著厚重雲層的天空,看不見星和月,看不見曾經的快樂時光。
那時候他將清心抱在自己肩頭,讓她扶著自己的腦袋坐著,父女兩個走在夜半的籃球場上,為女兒吹著口琴,讓她摸摸籃網、向籃筐裏投球,而後和女兒一起仰頭看著星空,告訴她哪裏的星,屬於哪一個星座。
好多,好多年啦……究竟是什麼,讓自己,連那樣的天倫都不在乎,都不留戀呢?
艾仲澤的胸口猶如被一枚大錘一下下地錘痛,他瞥見茶幾上的雪茄剪。
“我罪無可赦,但我不想讓女兒活在罪中,我走錯了路,卻不想女兒的人生顛簸曲折。”
巨賈聽聞,稍稍緩了緩腳步,回頭。他驚愕地看到艾仲澤將左手小指伸進了雪茄剪中,他本能想要呼喊阻攔,但已不及。
一聲鈍響過後,艾仲澤在劇痛中垂首,他沒有發出半聲慘叫,臉色卻不能撒謊地慘白滲透。鮮血迅速濕潤了他的衣褲。
在巨賈顫抖而又銳利的目光注視中,艾仲澤再將左手無名指伸入雪茄剪,憤然提起氣力,連同整個身軀的重量,全部壓下。
他在冷汗中抬頭,目光穿過痛苦的愁雲慘霧,卻顯得幹淨、平和。
巨賈恢複了平靜,在月色下,他如同審判的神,站在罪人的麵前。眼看著血色浸透了艾仲澤的米色西褲,漸漸在地板上勾勒出鮮紅的輪廓。經曆過大風大浪,這等慘狀並不會讓他心潮浮動。他隻是斜著眼眶,思索著些許忽然捕捉到的人生哲學意味。
等到血液近乎幹涸,落在地上的斷指變得冰涼,艾仲澤卻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巨賈,眨都不眨。突然,他的目光如瀕死般絕望。
巨賈離去了。
但他掀動大門扶手時,遞來冷漠徹骨的聲音:“如果願意雙倍報價,可以聯係我的助理。”
艾仲澤輕撫前胸,在痛楚中輕輕閉上眼睛,深呼吸,如獲大赦:“謝謝……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