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牛奶瓶(1 / 2)

數不清這一二年裏,自己究竟到醫院裏折騰了多少個來回。傷痛就像外科醫生手持鑷子與彎針熟練地為我縫合傷口一樣,簡單,重複,直至冷漠。

\t傷口處的疼痛在麻藥的作用下變得很是遲鈍,隻有周邊皮膚被縫合時稍稍拉緊的感覺清晰。我忍不住在想,隻要這傷口並不足以致人殘手斷腳,那麼隨著時間的流逝,它終究會在逐漸轉淡的痛覺中消失不見。

\t可心中的傷呢?又能否像是墜入清流中的墨,漸漸氤氳、淡漠、消失?

\t向夢和吳碩的悲歡故事中,我終究隻是一個局外人。無法想象向夢究竟會用怎樣的心態去接納吳碩,又或者,究竟會用怎樣的堅定去訣別他。如果我是她,未免這兩種極端情感的選擇都有些過分地強烈,是涇渭分明的兩種色調,無法調和。接納他,她將如何麵對他給她帶來的過去?訣別他,她卻又將如何舍棄他可能帶給她的未來?

\t無論是何種選擇,終究會將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從適才搭建好的帶著些許溫暖的避難所中傾倒出來,四方滾落。空乏的是,此時的我卻不能夠再去為她做些什麼。不是沒有權利,而是沒有了資格。想來能夠左右幹涉他人思想的,無非隻能是至親之人了吧,而我們的關係,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可以感覺到彼此的身體外層,仿佛均是漂浮著一層瞧不見的薄膜。防護,亦或者是阻隔……

\t注射過破傷風,我獨自坐在觀察室裏發呆。重新打開不知何時悄然怠工的手機,微信裏咯噔咯噔地傳來一些訊息。

\t那是花逝拍攝的畫展現場視頻。而我的視線穿過抖動的視頻,仿佛讓我的驅殼再次來到了現場。

\t吳碩的顫抖蔓延在嘴唇的邊緣,而又在臉上迅速擴散,直至頭頂,直至腳底,他蹲在向夢的畫卷之前,卻仿佛麵對著的是靈魂之鏡。他看到的是一個魔鬼般的自己,一個他無比熟悉,卻又仿佛無比陌生的自己。

\t而向夢就在他的身後,緊緊伏在他的脊背之上。她的眼睛緊緊地閉著,對周遭的一切再無半分在意。她滿脹著情緒抱著他,像是雌鳥護佑自己剛剛出殼的雛子,又像是伏在父親脊背上的一隻小考拉。

\t四下裏本該噪雜喧鬧。榮獲畫展頭名的青年女畫家,卻在頒獎儀式未曾結束前,撲向台下一位健碩而又仿佛脆弱的男子。戲劇化的噱頭,卻未曾引來喧囂。我想,原因也許會是:向夢所畫的巨幅畫作作為背景,在兩人加熱升騰的情緒蒸發出的莫名氣氛中,色彩開始變得迷離,構圖開始變得緊張,驀地,恍若崩塌,無數晶瑩潔白的蒲公英碎片從畫幅中撲撒而出,包裹著淒迷的兩人,冰封了世間所有的紛擾與惶憂。

\t恰在此刻,最後一個視頻也已播放到了盡頭,不再有新的訊息來到。我舒緩著胸中的氣息,屋頂的日光燈管,似乎開始散發著一些藍色的光芒。

\t或許那些似真似幻的藍,是我眼中恍然出現的一抹釋然,它解釋了她的困惑,理解了她的選擇。

\t忽而,門邊細碎聲響。

\t側目望去,林裳在門口現出半個身子,她呼哧哧地微微喘息著,掃過我的眼神中,一抹濃鬱的擔憂收斂,很快被仿佛裝了刺刀般的憤恨代替。瞧見我看她,這妮子竟憤憤地咬了咬牙齒,雙臂交叉,一副凶煞樣。

\t“你,來啦?”我嘴上唯唯諾諾,心裏卻暗暗好笑,心知她這番模樣,是關心我的緣故。如此,再多的氣憤加在身上,也並不覺得刺癢。

\t“我沒來!”林裳接著我的問,刻意說著反話。一點兒也不看我,嘴唇翹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