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題的轉化和時間的推移,我忽然發現,我和向夢之間的對話開始顯得非常不對稱。我那大段大段的自述而後,往往隻換來她一兩個帶著笑意的“哦”“是嗎?”“原來是這樣。”她的眼眸彎彎,嘴角的梨渦可愛。可這卻更顯得我很喧鬧,她很沉靜。
\t如果我繼續下去,有關於我和林裳遭遇的自說自話的循環又將繼續,而如果我就此選擇緘默,那麼兩個人便隻能如此沉默以對,枯坐下去。
\t“姐,你……怎麼了?”
\t“嗯?”向夢稍稍疑惑,卻又淡然笑道,“我很好啊。”
\t說著,她下意識地理了理鬢邊的發絲,或許她以為我隻是在提醒她容顏上的一點點瑕疵。
\t跟著,她反問我:“陸鳴,我哪裏不合適啦?”
\t“沒有,”我苦澀地笑,“沒有,是我看錯了吧。”
\t於是我終於悲哀地意識到,陌生,我和向夢竟如此陌生了。
\t於是四目相向變成了無言以對的尷尬,我撇過頭去不再看她,假意去瞧她身後的畫作,那些溫婉的繪畫符號,卻忽然幻化成了看不懂的悲傷。
\t見麵時無甚驚喜,離別時順其自然,這便是她的淡然麼?曾經親密的關係不知被誰生生地撕裂,成為這般的溝塹阻隔,我連應該怪誰也分辨不清。
\t會展期間,向夢獨特的畫風獲得了高度的評價,她忽然成了一個被閃光燈和錄音筆聚焦的人。展演休息的片刻,我站在不遠處的人群中,依稀從接受現場采訪的向夢眼中讀出了一點點的緊張和不自然。然而她是那樣的恬靜,隻要放慢說話的節奏,降低聲音的銳利,歪著頭頓一頓,想一想,便又能回答出睿智而又富有哲理的句子。
\t挺好的,她這樣挺好的吧。
\t挺好的,現在的我也挺好的。
\t瞧我,站在高人一等的指揮台上,鬆鬆肩膀,深深呼吸,揚起指揮棒,悠揚而婉轉的歌曲洋溢著這支校園合唱團的獨特魅力。偶爾揚起的燕尾服衣角為我勾勒著一些些英俊的輪廓,從容而又禮貌的轉身鞠躬又為我引來充滿肯定的陣陣掌聲。
\t仿佛我和向夢,都已達到了此生想要追尋的彼岸,卻在和暗流潮湧孤獨爭鬥中,不知不覺地偏離了對方的航線。於是她的船燈縮小成了天際邊的一顆用來祈念的星,我努力地搖動著發電機,卻發現屬於自己的船燈,依舊在昏黃中漸漸暗淡了下去。
\t……
\t幾天後,我的合唱團完成了全部展演活動,成績不錯,過程也算圓滿。即將離開會展中心返回學校時,我最後一次去往向夢所在的展廳,這些天裏雖然隻隔著咫尺,我們卻少有見麵的機會,也許是各自的藝術展出緊張忙碌,也或許是我們對彼此的相見,都心存回避。
\t離開了,總是該說句告別的話。可連說句告別的話都顯得這般艱難,仿佛隔在我和向夢之間的,是一層厚厚的塑膠,我們看得見對方的表情,卻聽不見對方內深藏在心底的聲音。
\t展廳裏幾乎人滿為患,記者和觀眾的攝影器材長槍短炮地對準了燈光明亮的展台。一名主持人正準備宣讀青年畫家們在這次展演中取得的名次。而他身後站成一排,期待結果公布的畫家裏,向夢淡漠而嫻靜地悄然立著,沒有緊張,沒有期許,仿佛她是唯一一個正在發生的事情與己無關的人。
\t我輕輕地向她揮了揮手,露出祝福的微笑。向夢瞧見了我,眨眨眼睛,亦是微笑相對,仿佛一個成熟的姐姐用包容的笑容對著自己頑皮而不懂事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