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艾思彤短暫的會麵不歡而散,她看起來像是沒事兒人似的揭過了有關於容貌的話題,我亦假裝不經意,心下卻總是覺得,她的神情似乎總是有些別扭得不自然。
\t我無法界定,自己和艾思彤之間應該置身於怎樣的關係框架。而當我靜下心來,不帶任何情緒化地思考這個問題,我竟忽然想到,我和艾思彤當真有著深厚的友情嗎?當然不是。我和她之間的友誼,是她給予這種關係的一種不切實的定義,仿佛就隻是給一個陌生人以親近的借口,或是一種對她自己內心的慰藉。
\t而她這樣的處世行為有些不自然的病態,仿佛原本應該生長在陽光充足照射下的喜陽植物,卻從發芽生根的那一刻起,始終被陰暗的涼棚遮蔽,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病態隨著光合作用的不斷進行,滲透進入了它的每一個細胞,每一顆葉綠素。於是就算有一天將這株植物移栽到陽光之下,不經意的一眼望去,她的每枝葉片之間,都依然浸透著陰冷的寒意。
\t病態,如果說是病態,那麼活在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好似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有著不一樣的病態。正如林裳的仇恨,艾思彤的自卑,文惜的軟弱,向夢的驚懼。又如魏航的固執,汪銘的迷失,李含笑的索求,以及,我自己的寡決。這種不健康不陽光的因子究竟是怎樣植入每個人身體裏的,是這個迅猛變遷的社會使然,還是漂流在洪流波濤中無法自拔的我們自己的選擇?
\t或多或少地,每個人心中都有些不願直麵,卻真實存在的陰影。而我們隻好帶著它們殘喘地活著,企圖不被它們左右,或是,假裝得更真實些。
\t……
\t已經近乎午夜,我才終於像是屹立在黑暗中的發射著微光的燈塔,等來了它期待已久的航船一般,等來了遲遲歸來的林裳。而當我看到她麵容的那一刻,吊起許久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繼而,一種熟悉的溫熱感淡淡地從心底蔓延,那是牽掛的張力漸漸放鬆時的感受。隻是一個白晝沒有見到她,卻仿佛曆經了一整個年輪。
\t熄滅了發動機,車子開始在月色下的小路上漸漸冷卻,它的躁動聽起來太過疲憊,而在它的駕駛室裏,林裳幾近癱軟,俯首在方向盤上,支撐的手臂卻無力地一次次垂了下去。
\t我急忙示意林裳打開車鎖,坐進了副駕駛位置,輕輕撫著她的背脊。安慰和關懷的話語說不出口,沒有任何語言能夠代替此時我的心疼。
\t她的臉孔埋在臂彎裏,沉沉地說道:“陸鳴……如果到了最後,我還是沒有辦法保住我們的‘月光之城’,我希望你不要怪我……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t林裳的手掌緊緊地縮成了拳頭,顫抖著的手腕瞧起來卻脆弱無力。我握住了她的手,隻覺入手的卻像是兩枚冷冷的冰。某一個瞬間,我忽而覺得,什麼月光之城,什麼心底之地,統統不要又能怎樣?如果抱著保留這些勞什子的身外之物的執念不放,任憑林裳像是春蠶一樣吐光了自己所有的蠶絲,而後蜷縮在無以複加的疲憊中無可拯救,又談得上是值得嗎?
\t“如果沒有了月光之城,我還有你,可如果沒有了你,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摟住林裳的肩膀道,“也許有的事情,盡力了,就不要有遺憾了,不管最終的結局會是怎樣,我都會和你一同麵對,一起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