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七百多個日夜變遷。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可能是一種將其浮躁和幼稚全部打磨幹淨的曆練。而對於一個過了25歲的女人,可能更多地意味著,那一去不返的青春和美麗,流於時間那攜卷著砂礫的江河中,隻一個瞬間,便湧進了萬劫不複的濤濤大海。
\t稍縱即逝,紅顏易老。
\t月光依然是那樣的月光,可此時立在月光下的林裳,卻憔悴得令人心痛神傷。她明顯瘦削許多的身子在原本就很修身的風衣中依然顯得過分地單薄,衣擺在夜風中飛舞著,毫不貼身的衣襟跟著微微顫抖。這說不出的滄桑感,不知是風涼,亦或是人寂。
\t穆雪這鎮定的女子此時在更具氣勢的林裳麵前也顯得不那麼自然了,她的腳步說明了她猶豫不決的心情。最終在離林裳較遠的位置站定,她撫著被林裳打痛了的臉龐,微有些結巴地勸道:“林總……林裳姐……我也不是真想這樣,一步不離地跟著你……可是,可是你也知道,知道我們、知道我的現狀……我必須這樣做,我必須要對得起秋董事長的恩德。現在,請你消消氣吧,如果一個巴掌可以削減你心裏萬分之一的不快,我情願……我情願再多讓你打幾下。”
\t林裳重重地喘著粗氣,胸口上下起伏的幅度卻在不斷減小。終於她像一支很快枯萎了的花朵,失去了支持一幅張牙舞爪的盔甲的力量,她趔趄了兩步,忽地張開雙臂,一把摟住了顫栗著後退的穆雪,充滿歉意地說道:“小雪……小雪,對不起……”
\t她的聲音在哭泣聲中細若遊絲,哀如怨曲:“小雪,對不起,是我不好……打疼了你嗎?都怪我,是我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t穆雪在林裳的肩窩裏亦哭出了聲,道:“我不怪你,我一點兒也不怪你,林裳姐……你對我一直這麼好,可我……可我一直讓你不快樂。”
\t“別說了,別說了……”林裳在抽泣中打斷了穆雪,“我隻想早點結束這一切,讓我這個有罪之人,不要再連累你、連累更多的人了……”
\t兩個女子相顧嗚咽,我悄立在旁,隻覺一陣陣淒涼之意湧上心頭。我能感到此時的林裳,已經在糾結和矛盾中越陷越深,在宿命的指使中與幸福和快樂漸行漸遠。如同一根緊繃的弓弦,除了釋放出致命的尖銳,或是在越來越瘋狂的撕扯中崩斷自己,她別無其他的選擇。
\t我猜她也想放下這所有的一切,放下她的母親秋期那執念般的複仇,遠離沉悶壓抑的束網,去往真正充滿陽光的世界。可她還是無法解脫。正如她此時所說:“小雪……我多想像你說的那樣,做一個始終快樂得像一隻沒有腦子的鳥兒的女子,想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可是現如今,我倒像個墜入冰湖中的小狗,或者觸及未知的彼岸,或者,隻有收起掙紮的四肢,徹底凍死在寒冷的湖水裏。”
\t一片昏灰的雲遮住了迷蒙的月,夜越發地陰冷了。
\t我多想她不再執迷不悟,我多想她能夠意識到,也許不是“前方”這唯一的方向是她能夠觸及的彼岸。可我早已明白,每個人的生命其實隻能由其獨自主宰,看似熱鬧喧囂的凡間,那一張繁複紛雜的塵世巨網,隻要輕輕抖動、細拆看來,那紛飛在寒風中無法自已的,其實都是一條條孤獨的線段,從生命的起點,一直延續到生命的終點。如絲如發,脆弱得不堪一擊。
\t第二日晨,我悵然地在人潮人海中逛著一個人的街,偶遇精美的禮品小店,忽生靈感,尋到一隻和林裳綁在老電影院門框之上的小女孩瓷風鈴相似的風鈴,隻不同的是這隻風鈴的造型,是個身穿肥大褲擺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兩隻球鞋是兩隻瓷珠,擊在褲擺之上,同樣發出陣陣悅耳的丁鈴。
\t禮品店老板笑著指著它說:“本來是一對兒的,和一個女孩造型的風鈴一起擁有一個精美的包裝。”
\t我抬起頭來連忙問道:“是……是個挺漂亮的女孩把它買走了嗎?”
\t“不,”老板在我滿懷的驚喜上潑了一盆冷水,“不是的,嗬嗬,是我不小心把包裝摔在了地上,女孩造型的風鈴摔碎了……本來是一對兒,現在隻剩下了他一個,倒是挺可惜的……喜歡的話,要不,就給你打個折扣好啦?”
\t是啊……又怎會那麼巧?不是所有的巧合都可以被看做是緣分的牽連。
\t看著失去了伴侶獨自勉笑的小男孩的笑臉,莫名一陣心塞。於是我買下了它。當晚悄然回到月光之城,推開老電影院的門,望著微風裏丁丁當當仿佛冷得顫抖的小女孩,把小男孩係在了她的身邊,緊緊地依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