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林裳輕輕搖搖頭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盡量貼近羅洪利,一是自我保護,二是……”
我很快領悟說道:“二是,無間道?”
林裳帶著些城府地微微一笑,道:“就是無間道。”
“好,我不介意,”我大方地應著,但很快用一種極其別扭又極其痛快的語氣問道,“林裳,我們的關係放在這裏,如果我有什麼你用得到的地方,我自然會不顧一切地替你賣命,但是,我並不想做一枚混沌的棋子,還有……我希望你正在做的,不是錯誤的事情。”
林裳思索很久,才嚴肅說道:“身處時光國貨總經理這個位置,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在工作的範圍中,我代表的不僅僅是我林裳自己,而更多的是時光國貨連鎖的利益。我能夠告訴你的,在日化板塊的業務範圍內,我必須支持艾仲澤、扶持王瑜,這涉及到兩間公司的利益鏈的構建。此外,我能夠保證的,我所做的事,一不傷天害理、二不違法犯罪。”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在這件事中受到傷害嗎?”
“絕對……沒有!”
林裳和肇可可離開,而大切諾基駛離之際,我和林裳的揮別,卻蒙扣了一絲絲隱憂交織的幕布。我不住歎氣,心裏擺起了戰場,一麵是決然支持林裳的堅定,一麵是對於林裳捉摸不透的隱秘,以及我自己自身定位的反複否定。兩種水火不容的情緒交纏打結,繞成了一顆碩大的解不開的疙瘩。
……
當晚,我獨自坐在李亞軍夜店的酒桌上小酌著酒。崽崽的旋律琴依然彈得風騷無比、小廝的架子鼓更加有力、尕龍竟還用著那把微有些打品的貝斯,卻彈出了更加富有穿透力的低音,而隱居許久的魏航此時複出,琴技和歌聲卻沒有退步,反而更有了一種滄桑和閱曆後的沉穩與淡然,整支隊伍越來越成熟了。因前期宣傳力度不夠,今晚的氣氛並未達到理想的狀態。但上座率已然比之平時高了將近一倍,慕搖滾表演之名而來的酒客們情緒高亢,期待而滿意地接受著魏航率領的這支其實早已成名的隊伍。洋酒一瓶瓶地啟開,啤酒一箱箱地喝光,老板李亞軍笑得臉都抽搐了。
台上星光燦爛,台下瘋狂躁動,我卻有些憂鬱地想著心事。我絲毫不質疑林裳對我的感情的真誠,但也漸漸地察覺到,自己在這段感情中的被動。這令我感到一種綿密而有重量的阻力,仿佛空氣中振翅自由飛翔的鷹隼,墜入了雖是透明的海洋,而終究不屬於自己的領地。
而這種不能夠完全掌控的感情,仿佛暴露在極地洋麵以上的純淨無垠的冰山,卻讓人看不清,水麵以下,究竟還藏著多麼不可思議的龐大。
帶著微醺的身體,沒有任何的告別,我飲光了桌麵上僅剩的酒,連最後一滴酒液也滴落口中,將一瓶未開封的啤酒揣在了褲袋……
回到舞蹈教室,郭芓蕎站在舞蹈鏡前,帶著工作整天後無法隱藏的疲憊,用沙啞到幾乎失聲的聲音喊道:“把‘紫金冠’再做一次,穩住……不要動!重新來!做不好今晚不許下課!”
圍在教室邊的,是隱藏在黑暗中的學生家長,看到自己寶貝孩子接受著嚴格的訓練,他們的臉上帶著統一的心痛表情,目光中卻又充滿了望女成鳳的期待。
而尕丫頭纖弱的身子,也正在努力地扳動自己僵硬的腰肢,完成著對她而言困難而痛苦的舞蹈動作。
一瓶啤酒被我小口慢飲地喝到了舞蹈課的結束,趁學生們各自收拾準備回家,我拉過了尕丫頭,替她擦擦額上滲滿了的汗珠,問她:“尕丫頭,辛苦得很嗎?跟郭老師說說,不用每堂課都跟著上,適當的時候休息一下。”
尕丫頭搖搖頭道:“郭老師也說,要勞逸結合、循序漸進,但是我的條件實在太差了,隻有拚盡全力才能迎頭趕上……”
尕丫頭人不大,心智卻比同齡的女孩成熟得多,我問:“學習舞蹈這麼辛苦,選擇這條路,你不後悔嗎?”
“不,鳴叔,”尕丫頭猛搖頭說,“謝謝你幫助我和爸爸,我的舞蹈夢想已經實現了,我要珍惜,用心地珍惜。”
“奶奶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爸爸每天下班了都能回家來照顧我們……”尕丫頭用力擦擦被淚水浸濕的眼眶,又不住說道:“謝謝……謝謝鳴叔……”
“好了,尕丫頭,不要謝我,如果心裏有感激,就好好地把感激的力量放在舞蹈的學習上,好嗎?”
“好……鳴叔,我要去打掃衛生了,再見。”
我來不及攔著尕丫頭,而疲憊到極點的郭芓蕎已經幾乎累癱,任由尕丫頭拿起了掃把,刷刷刷地打掃起了偌大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