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從龍門山深處開出,在某個轉角,竟沒有駛向晚宴的地點,彭州。反而是拐了個銳角的彎,向銀廠溝裏駛去。
銀廠溝地處白水河國家森林公園,屬國家級風景名勝區,山險水峻,景色宜人。我曾來過這裏,那是騎著摩托,載著文惜的日子。恍惚中,我依稀看見路邊駛過一輛摩托車,車上兩個緊緊依偎的影子,但眨個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王瑜保持著極快的車速,轉過九曲十八彎的盤山路,越走越深,越爬越高,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阻隔了陽光裏的熱浪,就連車外的氣溫也都迅速地下降。
王瑜關閉了空調,降下了車窗,一股冷冽清新的空氣灌進了車裏,頓時清晰了我的大腦。
而趙誌華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總,咱們這是……”
王瑜冷冷地笑了笑說:“我現在是部長,不是總經理了……時間還早,吃飯嘛……眼前的事都是小事,何必太過在意……”
於是趙誌華也不再問。
如此行駛了十幾分鍾,車子終於駛到了銀廠溝裏一處名為“雲霧山莊”的度假村裏。
雲霧山莊的老板似乎與王瑜是舊識,見王瑜車來,還未打過照麵,便已安排人去布置茶桌。
茶桌位於一處觀景台上。周圍的山峰似就近在眼前,但因戴著白紗般的雲霧的帽子,像是一個個含蓄嬌羞的仕女,看不清容貌,反而拿捏不清究竟相隔多遠。山間一棵棵挺拔的樹木將墨綠的色調暈滿了整個世界。坐在這仙境般的觀景台上,我長舒一口氣,心中鬱鬱難安的感覺雖還在,卻是再也躁動不起來了。
呷了口茶,王瑜終於難得地開口說了話,他長歎:“是不是通往目標的路,總是蜿蜒曲折、遍布荊棘的呢?”
我默默地看著雲霧背後的枝葉,仿佛看著自己憧憬的夢,總被一重又一重的迷霧所遮擋……
趙誌華清清嗓子說:“王總,我堅定地確信,您一定會愈挫愈勇的。”
王瑜給我和趙誌華分發了煙,冷笑一聲:“誌華,這可越來越不像你了,或是,其實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趙誌華為王瑜點燃了煙,說:“王總,您言重了。”
王瑜再次笑笑,轉頭問我:“那麼陸鳴,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苦澀自嘲地說:“目標?理想?這些,對我來說,都太奢侈了。我沒有理想,也沒有目標……我其實根本就沒活明白。”
王瑜微笑地翹起了二郎腿,說:“誰又活明白了呢……如果痛苦加在一起,總是比歡樂多,那麼這人生的天平,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平衡呢……”
這話我好像在哪裏聽過似的……哦對了,是林裳。她也說過關於快樂和痛苦的天平這樣的比喻和話題……我不禁感歎,連我這樣的小人物,痛苦也都占據著人生極大的比例,對於王瑜林裳這樣身居高位的人來說,痛苦又會多得多。
三個人相對不語,三杯茶漸漸轉冷。這銀廠溝深處的氣溫比成都市區低了十度都不止,整個夏季的最高溫度也超不過24攝氏度。這令人忘記了夏天的山風,竟然很快吹涼了我的皮膚,吹痛了我的肩頭。
而在極長的一段沉默之後,王瑜忽然掏出手機,在手裏把玩一陣,猛得坐直了身子,像是什麼極重要的事拿定了主意。
他撥出了一個號碼,電話通了以後,他目光犀利地平視前方,說道:“文惜,我想……取消我們的訂婚儀式!我要把它直接變成結婚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