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即刻打斷趙誌華,吼道:“都沒長手嗎?髒亂,自己收拾!有房有床,現在就這條件,要幹就幹,不想幹現在寫辭職報告,寫完馬上走人,我送你們回成都!”
王瑜雖身材不高大,但偏偏有一種其特有的威懾力。一眾人雖依舊不忿,但終究敢怒不敢言,糾結再三,紛紛散去,回到各自的房間裏開始打掃。
王瑜上下掃了我一眼,倒也沒說什麼,轉身對一眾小領導說:“回到各自崗位上去,誰要再鬧事,立刻開除!”說完,他麻利地帶起臂彎裏夾著的安全帽,扣好帽帶疾步離去。
我問趙誌華說:“怎麼樣?沒事吧?”
他搖搖頭,在地上撿起碎了半邊的眼鏡勉強戴著,說:“來吧,我幫你一起收拾收拾。”說著,同我一起進入我的房間。
趙誌華哎呀一聲說道:“這間房間也太髒了!”說著,他捏著鼻子走到高低床床邊,依次瞅了瞅床頭上的銘牌,歎氣說道:“難怪,周虎、吳二民、鄭滿倉、王順……‘周吳鄭王’這四個老家夥……”
我問:“怎麼?這是四個老炮兒?”
與我同寢的小個男同事緊鎖眉頭說道:“我知道!他們是老廠過來的老員工是嗎?”
趙誌華點頭。
小個男同事說:“這裏太髒了!豬圈一樣!我要換寢室!跟公司總部過來的同事一起住,他們還有沒有空的床鋪?”
趙誌華搖頭說:“沒了,你們是最後一批抽調過來的員工,現在所有的房間都住滿了……”
小個男同事罵了句娘,憤憤地站了片刻,對趙誌華說:“趙哥,我不幹了!我辭職!”
趙誌華勸道:“唉……先別衝動,聽我說,現在咱們廠生活條件是差了一些,但是收入上補貼得多,能比在總部那邊多百分之三十呢……”
“多百分之三百我也不幹了!”小個兒男同事取出筆本,畫了幾筆,像我當時當著文惜的麵寫下“老子不幹了”一樣,毫不遲疑地撕拉一下扯下紙來遞給趙誌華,說道:“我的辭職報告,麻煩你幫我遞給王瑜,他不是說,能送我們回成都嗎?”
趙誌華無語到幾要崩潰,歎口氣說:“跟我來吧……”
……
我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這才挽起袖管,拿起似乎手柄上都沾著痰液的掃帚,開始打掃房間。僅倒垃圾一項工作,我都來來回回地跑了七八趟,就連抹布都洗不出來而被我連扔了三條。期間我終於吐了一次。但我沒有去想要不要離開的問題……來到這裏,我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人所迫不得不為人做事,二是大幅提高的工資作為唯一的安慰,我知道,這就是我的新的生活,我認命。
兩個多小時後,勉強把房間打掃個大概,我去公用洗漱間裏衝了個澡,換了髒衣服洗幹淨,回到房間裏,將其中一張上鋪堆積的行李騰到下鋪的床底,給自己鋪了鋪蓋。一頭躺倒,渾身酸痛。
此時的我卻不知怎的,忽而有些傷感,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來昨天晚上,坐在紅色紙玫瑰中嬌豔欲滴的林裳,對我說著那些動了真情的情話,又想起昨晚我在激憤的發泄中,砸碎了陪伴我多年的真愛的吉他……我立時又睜開眼睛,鼻子一酸,眼淚立刻模糊了視線。
我從背包裏取出林裳送給我的隨身聽,輕輕把玩了幾下,按下播放鍵,立時又聽到了孟庭葦的《冬季到台北來看雨》,心酸得越發重了。
房間裏的酸臭仍然多少存在著,走廊裏同事們的抱怨聲也此起彼伏不停回蕩著……這種感覺,真的像是被投進了一個小小的牢房,一天之間,我便從林裳精心布置的我的老房子裏,來到這百公裏外鳥不拉屎的板房裏,這種挫敗感實在令我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