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裳牽著我的手握得更緊……當磁帶的倒數第二首歌《千年的新娘》播放到第二段副歌時,林裳忽然坐直了身子,麵對麵地朝向我,有些紅著臉龐地正色說道:“陸鳴,你……你好好地聽我說話,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於是,在這個月色不甚明朗,但小屋裏卻紅紅亮亮、溫馨如火的夜裏,我聽到了一段,也許是這世上最特別,但又最動情的告白。
林裳說:“陸鳴……你是一個孤單的傻瓜,而我林裳,是一個寂寥的野丫頭。我不知道,上天讓我遇到了你,是不是一段早已注定的緣,但我知道……我喜歡你,我……我愛上你啦!”
“在我停留在過去的羈絆中無法自拔,是你快刀斬亂麻般地將我的回憶丟進了萬劫不複的錦江;在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時,是你從死神的手裏將我奪了回來,又嗬護了我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事實上,隻有割腕那一次是我真正的自殺,後來嘛,我假裝要跳樓,其實是想試探你是不是真的在意我,我又跳進錦江裏,其實是我,癡迷於在那種絕望無助的境地中,來自你的不顧一切的保護……請你相信,當你從江裏撈起了我,將我放在草坪上時,我已經仰麵看著月亮發誓,今生今世,我林裳,一心一意,就是你陸鳴的人啦……”
“不許說我傻,也不許說我壞……我就是個野丫頭嘛……和你一同去蘭州,我看到了你的孝心;你陪著向夢遠赴他鄉,我看到了你的善良;而在我一次次的試探中,我又看到了你,對文惜割不斷舍不得的真情實意……我知道你依然愛著文惜,但就是因此,我更加愛你……也許今生今世,我在你的心裏始終比不上你的文惜,可我無怨無悔!”
“現在,野丫頭要給傻瓜唱首歌,就是這盤磁帶的最後一首歌《等待花開》啦,這滿屋子的紅花和紅燭,就是為了應這首歌的景而為你布置的……傻瓜,看著我的眼睛,不許移開視線,好好地看著我!聽我唱完這首歌,我要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要我陪伴你?”
《等待花開》的前奏恰好奏完,林裳清清嗓子,隨孟庭葦的聲音共同唱起:蝶戀花兒花戀蝶~是怎樣的故事情節~是甜甜和蜜蜜或是緊緊相係~從來古老的愛情就是那麼那麼地美~這一生是否能看得見~別問我在想什麼~在等待著什麼~總有一些歲月我可以蹉跎~也許我的執著是可笑的荒謬~我隻想感覺花開的溫柔~這世界真的會有花開的季節嗎~為什麼總是等不到蝴蝶漫飛~美麗而浪漫的春天是否該來了~我已等了好久~花開的時候真的就會快樂嗎~會不會隻是一個美麗的傳說~我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夠不夠~夠不夠……
三分多鍾時間並不多長,但我卻像是被打翻了的油畫顏料盤塗抹得五彩斑斕,又像被摻雜了太多鍾味道的酒液混合而成的雞尾酒灌醉,又或是像被一把無形的大砍刀砍得血肉一片模糊……第一分鍾裏,我因林裳的告白而感動和喜悅,恨不得立刻將她擁入懷中……第二分鍾裏,我因即將麵臨的告別和無奈的世事而苦惱和憤恨,胸口似被一柄帶著尖刺的重錘狠狠擊中……第三分鍾裏,我因根本無法鼓起勇氣麵對可能的相愛,無法給林裳一個簡單而快意的抉擇而痛苦不堪,幾乎就要轉身逃跑……最後一段時間裏,我難以直視林裳灼灼的目光,幾番意欲閉上眼睛,心絞痛地幾乎要濺出了血……
而第一分鍾裏的林裳,表情是幸福的,歌聲是純淨的;第二分鍾裏的林裳,表情是嚴肅的,歌聲是猶豫的;第三分鍾裏的林裳,表情是疑惑的,歌聲是瑟縮的;最後的一段時間裏,林裳的表情是痛苦的,歌聲是顫抖的……
隨身聽並沒有因我和林裳的種種變化而無限延長播放的時間,它精確地、分秒不差地終結了林裳給予我的思考時間。而當時間徹底流逝,永不再回,我緊咬出血的麻木的雙唇也沒有吐出任何一個字……
林裳像一棵淒風苦雨中苦苦支撐的小樹,當隨身聽依然自動停機,她又傻傻地等了我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她終於輕輕鬆開並丟下了我的手,無力地站起身子。轉身的一瞬,一顆豆大的淚滴從臉龐滑落,打滅了一支燒得正豔的紅燭……她躺在了床上,將自己緊緊地裹在被子裏,用不可能更淒慘的聲音說:“我睡啦……晚安……”
滿屋子的紅蠟燭各各燃到了盡頭,一朵朵精心折疊而成的紙玫瑰在漸漸減弱的光線裏,由明豔的紅轉為黯淡的黑,融進了夜的深邃。而床上縮成一團的林裳的身子,忽然一陣陣地,寒透了整顆心般地不停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