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嗓音因波動的情緒而扭曲嘶啞,喊道:“你這是什麼邏輯!你難道不知道,我全心撲在工作上,是為了誰?我住在遠離市區的老房子裏,隻有和向夢一起吃飯才蹭她一頓肉吃,我省錢,又是為了給誰創造一個幸福的家庭?誠然,我的能力不夠強大,我也沒有一個富裕體麵的家庭,一個能和你家門當戶對的家庭……可是當你已經選擇了分手,我過得是好是壞,是死是活,跟你還有關係嗎?為什麼這些事業上的幫助、生活裏的關心,在我們好的時候,你不肯給予我,而是分手了以後,才虛情假意地施舍我?為什麼在我們好的時候,你總希望我對你更好一點,可分手了以後,你才說起‘我隻是希望你過得好些’這種話呢?而且即使是分手,你還要表演一出戲,你以為你拜金的行為,會讓我看不起你,從而減輕我分手的痛苦,並且認為和你分手是對的。可事實是,你的所作所為,是對我更大的諷刺和侮辱!你知道嗎?你毀了我的自信,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的全部!你不要我了,我總得開始下一段感情吧?可是我現在,在愛情麵前,窮得頭都抬不起來,自卑到就連說一句‘喜歡你’都是在酒醉之後……而你,坐在辦公桌前一麵看你的婚紗照,一麵簽署我的發配令……你不覺得,這世界挺他媽黑色幽默的嗎?”
文惜的嘴唇似乎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她目不轉睛地直視了我許久,語言像從凍成一坨的飲料瓶裏往外擠冰碴子,生硬,冰冷:“陸鳴,你說得對!都對!我和你分手,是因為我頂不住了來自家庭的壓力,是我看不到我們美好的未來,而我不想再耽擱你……不是你不努力,是因為,如果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一道鴻溝,你可以努力,像愚公移山一樣把它填平,可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可能是地球和月亮的距離,你窮極一生,能搭一座讓我們彼此相連的鵲橋嗎……我的父母,尤其是我的父親……算了,你是不會懂的。就算我做的都是錯的,就算我是你上輩子的仇人,下輩子的仇人,你可以恨我、怨我……可是這輩子,我們用真心彼此相愛過,就算不能做從始而終的愛人,也不該把彼此放在仇人的位置上,行嗎……”
她哽咽,淚水開始晶瑩了眼眶,將電腦屏幕上的婚紗照關閉,無聲歎息……在長久的彼此沉默後,她動作緩慢而沉重地從抽屜裏取出她的印章,按在我的材料上需要她簽章的地方。她的動作,像是民政局裏的一個專門辦理離婚手續的工作人員,在屬於自己的離婚證上,蓋下了她自己的印記。
“陸鳴……也許我們兩個,是兩個剛剛長大的孩子吧……以前不懂事,現在也該懂了……”文惜輕輕地將文件遞給我,勉強擠出微笑說,“我從沒有後悔愛過你……也許,這輩子,你也是我最愛的人,你……明白嗎?今後,我們不必再有交集,我們不必再彼此想念、不必再停留在痛苦中歇斯底裏……各自開始新的生活,努力讓自己過得開心、幸福,好嗎?”
我接過了文件,而文惜伸出了手,閉上了眼睛,因此擠出了淚,她說:“讓我們再握一次手吧……讓我再感受一次你的溫度吧,陸鳴,以後,我們就該徹底放下所有的牽連了……”
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依然那樣滑膩柔軟,似乎比我的手更加暖些。然而溫熱的空氣裏,似乎出現了極地世界裏才會有的冰晶,迅速冷卻了我的肺、凍結了我的大腦、冰封了我那包裹著痛覺的心髒。
我的另一隻手揣在褲兜裏,緊緊握著似乎擁有文惜心跳的,帶著溫熱的她的手機……那裏麵的相片,是她曾經的溫馨和不舍,是我如今的懺悔和孽債。現實並不是文惜所說的那樣,輕輕的一個好聚好散的握手,便能徹底放下彼此全部的牽連……至少對於我來說,在我和文惜之間的愛情裏,守住手機裏的秘密,才是我為她而做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