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清純可人的“眼鏡妹”蘇小晴,像畫皮裏的妖精,拿著一把刀子割開了自己頭頂的頭皮,用力撕裂,脫掉了包裹著身體的一整張人皮!而真實的她,是一個妖媚的女人,濃妝豔抹、搔首弄姿,讓我在驚愕恐懼過後,無法分清,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t無疑,這噩夢般的一天裏,最令我無法接受的,是蘇小晴的轉變。她參加了晉升考試的複試,並順利地坐上了組長的位置。我不知道,如果我參加了考試,那個位置會不會是我的。但我想,即使我通過了考試,即使文惜和向夢祝我一臂之力,十之八九,晉升,那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蘇小晴這個看起來簡單得像一隻小白兔的女孩,我曾經無知地以為可以視她為自己小妹子的女孩,如果沒有後台,沒有過硬的關係,他又如何從一個實習期剛滿的員工,馬上升級到組長的級別呢……而今天她像是演完了一出名為“清純”的戲,恢複了本真的她,真的像揭去了一張畫皮一樣,把過去我對她的種種好印象,都生生地撕碎了。
\t除此之外,一些人臉,如同電影的配角一般,簡短地出現在屏幕上。
\t那是我和文惜吃分手餐時,嘲笑我拿不出1280元餐費的服務員小妹……我在殘缺酒吧喝多了後,毆打的那個唱“拉薩酒吧”的焦黃牙齒的男人……在我緊追吳碩和向夢出租車時,收取我四百塊錢的落井下石的出租車司機……當我被打倒、捆綁後,正準備脫下褲子,對向夢實施獸行的吳碩……在我被高予仁虐過以後,在他辦公室外和我無言相對的,同樣被高予仁欺負折磨,卻毫無反抗之力的發絲淩亂的女秘書……
\t這一張又一張的人臉,突然變成了我從大連返回成都的高速路上,險些將我嚇死在載重卡車車輪下的,氣球上扭曲恐怖的笑臉!
\t我如同遭遇了夢魘!而我無法分清眼前的銀幕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妄的,我閉上眼睛,眼前依然有著鬼魅般的銀幕!我將視線轉移到別處,那些恐怖陰險的笑臉依舊在我的眼前飄蕩!我驚叫著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可黑暗的電影院裏似乎突然啟動了久未使用過的音響,那些詭異的笑臉開始發出夜梟尖叫般的聲音……
\t笑臉們扭曲著逐漸增大,像一個個快要吹爆了的氣球,而那些已不再像是人類的五官顯示出無比詭異的恐怖,其中最瘮人的,是一個橢圓形的巨大氣球,那原本屬於吳碩的那張怪異的長臉。它越吹越大、越吹越大,在我的麵前突然爆炸!
\t我被翻湧的氣浪吹起身子,像一隻被吹飛在空中的螞蟻,做著無用的掙紮,落進了洪流滾滾的錦江,頓時,一種無比真實的窒息,開始抽取著我體內淡若遊絲的生命……
\t……
\t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婉轉的口琴聲,如一縷清泉注入了我已成死水的心海,漸漸洗去了腦中紛擾混亂的思緒,和恐懼害怕的感覺。耳邊種種攝人心魄的怪聲也漸漸消失,口琴的旋律越發地清晰,那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
\t我所遭遇的現實,我所遇到的人,換一個角度去看,他們變成了提線木偶,變成了馬戲團裏負責搞笑的小醜,他們滑稽地、幽默地做著種種搞笑的動作。隻是,在他們每個人的麵具背後的臉,都是痛苦無比、愁苦不堪的。
\t我自己,又何嚐不是一個小醜?一個專門表演“孤單”這出戲的小醜……沒人看到在角落裏的我的表演,我卻表演得興致勃勃、激情洋溢……
\t我步履蹣跚,扶著一排排的座椅走到電影院洞開的大門處,門外的籃球場被今晚依舊皎潔的月亮照得如同潔淨的、沒有一個腳印踩過的雪地。
\t雪地中央,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A6,而降下的駕駛室窗戶裏,我看到的依舊是那個在月光下美得無法言表的林裳。她拿著她的口琴,目光有些空洞地望著月亮,反反複複地吹著《幽默曲》,曲子的調式每一次都不甚相同,情緒也各有千秋,但曲子中的悲意,卻越來越濃……如同表演喜劇的演員,誇張地笑完了整場,在落幕熄燈時,卻痛苦地閉上雙眼……將快樂全部釋放後的身體,隻剩下了不可斷絕的悲意。
\t我靠著木門,在暈眩中緊緊盯著林裳的側臉,看她的纖纖玉手中的口琴滑落,看她長長的睫毛漸漸合攏,看她天鵝般修長的脖頸無力歪向座椅靠背,看她柔順的頭發在夜風中微微揚起……
\t我想起了大切諾基的行車記錄儀中記下的,林裳在這個籃球場吹吹憂傷的口琴,然後抱著她的心傷,在月光環繞下入睡的每一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