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字謠(1 / 2)

隻影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泠諾,終究是泠諾,但也僅僅隻是泠諾罷了。

原作攢了這許多日子的風殘雪虐,泠諾必不再了,不承想它又較之往年勝了幾分,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總有一番玉潔冰清的韻致。但花的之間卻仍似往年一般無枝相交,無枝可錯。貌和神離,再過相近也隻作殊途。這可也是你當年的隱喻——相思相望不相親。但也或許自我許它名作泠諾時一切便已注定,注定隻能無緣,注定相見不如不見。這重重疏影,渺渺花波,竟生生好似要將寒諾宛囚鎖了起來一般,平添了些許不食人間煙火的冷傲。依稀記得,他曾感慨道泠諾並非不會相依,隻是世人無緣相睹,太匆匆,人們不是未及花開便已勞燕分飛,就是相知不及便已錯過花期。如若我當真能夠守候到泠諾相依,便許我一個諾言。三年了,如今的我早已心字如灰,怕是定然守候不到相連的泠諾了,當年隻道是尋常,而今餘下的卻是什麼呢?蘋風掠過,緗衣飄裙暗香浮動,泠諾搖曳著與風撕纏,絕美,想來用翩若驚鴻四字也不為過。但隻少頃,一末兒泠諾便逐風墜。如素絮一般沾染上了我的衣裳。我竟不覺看癡了,喃喃地失語道:“當真值得嗎,明知是飛蛾撲火,卻偏偏……”我竟也不知是在同它還是同我自己說話了,卻也不容我再計量,隻聽得宛外好似琴影在與人爭執些什麼,雖說琴影素日性子躁了些,但也不至平白與別人衝突,況我這寒諾宛也許久不曾有人涉足,如今又是怎般?罷了,該來的終是要來的,躲也躲不掉。我撿起衣裳上的泠諾,輕攥在手中,緊步向外走去,初出宛門,竟恍如隔世。

宛外,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捧著錦盒欲要上前奪門而入,好似要與琴影說些什麼,琴影卻隻一個勁兒的將他往外推攘,爭奈是女兒家,終是氣力不及,隻幹著惱,推攘間亂了鬢發。那小廝顯而受了叮囑,並不敢動琴影半分,竟自漲紅了臉,兩人便如此相持不下。我便索性放緩了步子,想要折回宛中。卻還是那小廝眼急,見著了我,些怔便疾喚道“四小姐留步,奴才有急事要報。”我也隻得停住了腳步,琴影方才緩過神來,聲音一霎時抑了下去“小姐,你,怎麼……”我並沒有看她的神色,隻是淡然的看著那小廝,但我卻分明感覺得到她有幾分氣惱,幾分急躁,而更多的似乎是憐惜,是不舍,是……那小廝卻也一時語塞,琴影冷哼了一聲,隻拿錦盒煞氣。我輕斥了一句道“不得無禮。”琴影貝齒緊咬著下唇,唇角略抽了抽好似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那小廝便趁勢說道“四小姐,蕭公子遠遊歸來,明兒個要與三小姐在府上完婚,三小姐特遣奴才來知會一聲,還望小姐能回府上一聚……”我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影,卻不知怎麼愈笑愈是苦澀,一時之間隻覺得頭緒萬千,無從理起,那小廝後所說的話再未聽進去多少,似乎很亂,但也似乎很清晰,最後剩下的也無非是蕭公子成親這幾個字罷了,明明很輕巧的幾個字,但不知為何,我心中卻好似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似得,說不出的失意。一旁琴影早已沉不住氣,怒喝道“話既已傳到,那就請回,恕不相送”小廝一臉尷尬,如獲赦令一般,請安之後悻悻的走了,琴影近乎驚懼的看著我,我卻隻是笑,伸手幫她理好了鬢發,琴影竟失聲哭了出來,我寬慰她道“傻丫頭,那不成果真生我的氣,那奴家這廂向琴大小姐賠罪,還請琴大小姐見諒。”琴影急辯道“小姐又打趣奴婢了,隻。隻是小姐當真要去赴宴?三小姐她分明……”我以食指和中指輕覆住了她的雙唇嗔笑著說“她,是我唯一的姐姐。”琴影會意,雖是不甘,卻也不再說些什麼,轉身捧起錦盒回到宛中。我抬起另一隻手,攤開手掌,泠諾已然不複當時模樣,默默注視了它良久,我氣若遊絲地癡笑道“你錯了,我也錯了,一切都該結束了,我該醒了,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我感覺得到我的眼睛濕潤了,但我卻隻想笑,笑著笑著,淚水還是流了出來,我便索性癱軟在泠諾樹下任它肆意流淌,我怎可以哭呢,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嗎,我不是該祝福他們嗎,沒錯,姐姐,是他心裏的朱砂,而我不過是一粒微塵,隻是他生命中一個匆匆的過客,根本不值得也不配被他記住,在姐姐身旁我永遠是一個最不起眼的配角,永遠都是,我還在奢求些什麼,又還敢奢求些什麼?這樣不是已經很好了嗎,至少,我們還有一段回憶,哪怕對他而言並不值一提,哪怕隻是我一個人的夢境。我,怎麼可以哭,我拚命的想要止住眼淚,卻發現一切隻是徒勞,我根本做不到,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何嚐不是對我的一種恩賜,但是,畢竟也隻是如果罷了。接下來我要如何去麵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我不想去想,也無力去想,我也以為三年足夠去讓我忘掉過一個人,讓我淡薄如水。可是,為什麼他的出現重新輕易打破了我的平靜?終究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