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醒來時,召和晟睿已經不在了。我爬起身,穿好衣服,檢查了一下包裹便朝外走去。
剛走出房門,見王莽和召和晟睿正坐在桌旁喝茶。我笑著打了個招呼:“兩位早啊!”
兩人忙回頭,召和晟睿笑道:“主子醒了?”
我點了點頭,走到桌子旁,想坐上木凳,但凳子有些高一時上不去,我看著發愣。召和晟睿走到我身後將我抱到凳子上,又去接過王莽端進來的臉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雪白的臉巾,沾濕水,擰幹,走到我身邊。我接過臉巾擦了臉和手,又接過王莽遞來的漱口水清洗。
我問王莽:“其他人何時會到?”
他恭敬地回答:“回主子,各堂主昨夜出發,估計午後會到此處。”
我點點頭,這個王莽高大魁梧,膚色黝黑,一身粗布衣裳,看起來像個農民。但他舉止文氣,做事靈巧,從不顯山露水,進退得宜,是個可用之人。
我朝窗外看了一眼,陽光斜斜地照射進來,在木板上投下一方光影,空氣中微塵浮動,靜謐安詳。我跳下凳子,朝門口走去。剛到門口,一陣清新之氣迎麵撲來,我不由得心曠神怡。眼前是一座小院,兩側種著韭菜蔥花之類,中間一條小路通向前方緊閉的柴扉。院外挺立著兩棵青鬆,遠方是連綿的青山,四周不見其它人家,似乎與世隔絕。
我嘴角勾笑,指著旁邊一座高山,對身後的召和晟睿說:“晟睿哥哥,能送我到那上麵去嗎?”
召和晟睿上前一步,道:“是,主子。”
說著抱起我,飛身掠出小院,直直飛向那座高山。他竟然不需要借力?我心下暗讚,這麼好的輕功,這世上恐怕沒幾人能有。我這次沒有躲開風勢,眯著眼睛迎向越來越近的高山。
“我仰望群山的蒼老,他們不說一句話;陽光描出我的渺小,小草在我的腳下。我一人停步在路隅,傾聽空穀的鬆籟;青天裏有白雲盤踞——轉眼間忽又不在。”我忽然想起這詩句,笑容更甚,我是一個不喜歡仰望的人,那麼隻有到山頂去,與這蒼老的群山一同俯視。浩瀚天地,這山與我,本也沒什麼區別。
召和晟睿往上踩過幾處樹尖,最後抱著我落在蒼山之頂。這是此處最高的山,山頂無樹,隻有一塊小小草地迎風而動。我示意他放我下來,緩步走到山頂邊上。
陽光普照,天地明朗,我閉眼深吸一口氣,風拂過臉頰,揚起額發。立於遠山之巔,聞萬壑鬆聲,觀晨色如許。而目光所及,天涯之遠,白雲逶迤。群山匍匐在腳,河流田野千回百轉,風聲低吟著數百個渺遠世紀的回憶。
天地間高山處,我聽見曠野的喧囂,埋藏在古老大地的沉寂之下,心中豪邁頓然升起。我想起曾經笑看的風雨,還有傲然踏過的滿路花與荊棘。那時觀滄海雲山,含笑飲鴆,弈局之境,痛極致也嘴角微揚。
何必去計較是夢是醒?大好河山,精彩故事,即便是冷眼旁觀的戲,也要導得好看一些,才對得住我的挑剔。且看那塵世轉變下的手,如何翻雲覆雨,為我預備回首天涯時的斜陽寒鴉。
那才是唐樂安!紅塵於我不驚不擾的唐樂安,冷笑旁觀人世百態的唐樂安,無視綱常隨心所欲的唐樂安,一人千麵信手拈來的唐樂安,冷清懶散卻絕不行屍走肉的唐樂安!
“哈哈哈哈!…。”我愉悅地笑出聲。人世是一個不錯的消遣,我怎麼給忘記了?
“晟睿哥哥,到我旁邊來。”我不回頭,餘光瞥見身後的人走到身側。
“主子。”我轉頭向他,他今日仍舊一襲黑衫,衣闕飄飄,一張絕美的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轉回頭,望著山川,道:“你說的對,路有它的必然,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人渡自己過一段路。徐斯涵和召和傾月,我很感激他們。”
“無論是張爾雅,召和心雲,抑或召和輕雲,我都是我,不是某一時某一處的某一麵,而是我始終不變的靈魂。晟睿哥哥,你要知道,我不僅僅是個九歲小兒,我來自天地之間。”我一指天地,嘴角噙笑,“從今日開始,我帶你去踏遍萬裏河山,閱盡人間美景,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可好?”
我側身看他,他臉上帶著淡淡地笑容。“一切全聽主子。”雙眼溢出光芒,動人心魄。
我又是一笑,說:“真是個賞心悅目的美人,你不去當禍水實在可惜了。”
他眯起眼睛,媚眼如絲。“主子又取笑小的了。”
“今後以名自稱便可。晟睿哥哥,將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我認真開口。
“是。”於是他將故事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原來,十九年前,召和傾月他們為躲避追殺躲進煙蒼山密道中,後來又轉回山寨,見著橫屍遍地,血流成河,卻也發現了在一堆屍體中哇哇哭泣的召和晟睿。召和晟睿旁邊是她已經死去多時的母親,他的母親是煙蒼山有名的美女,原本已懷胎十月,正在待產。